站在单面镜外的谭梁和商众面面相觑。
谭梁忍不住赞叹道，“学霸就是学霸啊，沈副居然学习过这些，而且基本功很扎实。
“他真是每次都能从这样的细节找到关键。”
商众的眼睛里也流露出崇拜的神色，但随后他又不禁喃喃地说道，“二十年前，丹阳分局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些？”
“……”
谭梁一瞬间就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不愿意深想。
审讯室内的刘斐内心也是闪过惊涛骇浪，他不禁看向了身边面色如常的人。
其实他们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李月嫦有参与其中，外面的脚印也只能说明她当时在场而已，如果文大民一口咬定就是自己所为，他们还真没有办法反驳。
但是，刚刚他的副支队长这番话直接将证据关联上了，让文大民没有办法再狡辩。
刘斐内心里聚集的焦躁、气愤渐渐散去，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沈晏宁按了一下遥控器，液晶屏幕亮了起来，上面的正是隔壁审讯室的李月嫦，正在神色紧张地和另一组刑警对话。
“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扛下来呢？”
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沈晏宁忽然问道。
文大民没有说话，眼睛垂下看向桌面，露出一些肉眼可见的疲态。
“是因为文景涛？”但沈晏宁没有放过他，追问道。
文大民的眼睛动了动，片刻后，才哑着声音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初，你和李月嫦没有钱也没有马上就抢劫，直到孩子的到来，你们可以自己吃苦，但是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如此。”
沈晏宁看向他，“你为了他，人都可以杀，现在想自己承担，留下一个人照顾他，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文大民抿了下唇，没有说话，算是变相承认了。
“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能够找到你？二十年前的案子，已经算作结案，却又重新被提起来。”
沈晏宁幽幽地问道，目光沉沉地看向了对方。
文大民的眼睛看过来，他已经不再轻易回答这个看起来很好看的年轻警察的问题了。
“我们最近接手了一件案子，一个青年挑选了一个目标，将人带回公寓，虐杀了对方，而且进行了分尸。”
沈晏宁微微前倾了身体，“他切断了受害人的右手臂和头，把它们煮在了锅里。”
文大民的嘴张开，露出一个既惊讶又恐惧的表情。
他感觉心跳猛地加快，“你……你——”
沈晏宁目光沉沉地看过去，有一些冷酷，“没错，就是你得儿子，文景涛。
“你们可以在监狱里，不——是地狱里重逢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文大民缓缓地张开手，将头放在上面，面部朝下，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声。
刘斐跟着沈晏宁站起来，向审讯室的外面走去。
关门的瞬间，刘斐看了一下身后的文大民，他的右侧，液晶屏上，另外一组刑警问失魂落魄的李月嫦，“这个变形金刚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眼睛动了动，“孩子要出生了，我们没有钱给他买玩具，又正好看见这个，所以带走了。”
“留了二十年？”刑警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有怎么玩过，小涛在小时候就被我们送去治疗他的病了，他小时候也蛮喜欢这个玩具的，拆了那么多东西也没有拆它，我们留着，时长看看，就像小涛在我们身边一样。”
女人伸手扶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刘斐沉默着关上门，追上了已经走了几步距离的副支队长。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甚至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从明天，哦不，今天放个假吧，两天够么？”走在前面的沈晏宁突然说道。
刘斐有点儿惊讶，下意识回答道，“好。”
但随即他又反应过来，立刻说道，“不用，沈副，我为什么要请假？”
沈晏宁转过来，看着面容刚毅的刑警，低声说道，“不去看看朋友么？”
刘斐怔怔地看着对方，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只有胸膛起伏的频率变得比刚刚快上一些。
沈晏宁又转过身，不再看着对方，“去吧，你应该以前从来都没有去过，现在你可以去了。”
“好。”刘斐微微仰起头，没有让眼泪留下来，又快步跟上去。
他们一起来到审讯室外的监控室，推开门，里面的人一起看过来。
“等下庆祝去啊！”谭梁走上来，用力的拍了拍刘斐。
“要不找下一个时间吧，都快四点了。”
商众的目光在回来的人身上转了几圈，细心地说道。
“哦，对哦！”谭梁也意识到了，但他刚刚本来也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
刘斐笑出来，“行啊，找个时间，我请客。”
…………………………
…………………………
虽然处理善后工作和收拾东西了中午，刘斐经过休息，在自己的第二日假期还是起了个早，他要去一趟丹阳郊区的墓地，赵宇喆和他的父母就葬在那里。
车子行驶了四十分钟，来到一处墓园，顺着台阶向上走，来到骨灰存放处。
这里的环境颇为空旷，朔风吹过，覆着白雪的深褐色枝丫在周围簌簌而动，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刘斐专注的看着面前的墓碑，那上面微笑着的赵宇喆还保持着十几岁的模样。
往事犹如蒸腾的烟雾般在他的脑海里沉浮，千丝万缕又毫无头绪，他闭了闭眼睛，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够承受得住那留存在心中难以弥补的遗憾与悲伤。
他们在年少的时候相遇，也梦想着以后考上一样的大学，这份友情可以贯穿他们以后的时光。
只可惜事与愿违。
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刚刚当上警察时做的那个梦。
赵宇喆还保持着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校服，带着小眼镜，语气有点儿严肃地问道，【阿斐，你想要做什么？】
刘斐伸出手，轻轻抚上那个墓碑，就像是曾经他搭上对方瘦弱却挺直的肩膀那样。
他轻声地回答道，“我想要当警察，想要完成你的心愿。”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笑了一下，坚定地说道，“但现在我想要帮助更多的人，不再让其他的人经历你的痛苦。”
“宇喆，我很高兴认识你，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刘斐闭上眼睛。
山风吹过，轻轻回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