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长林市局。刑侦审讯室内。
文大民坐在里面，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他的双眼看向前方，好似透过它在看着什么地方一样。
但与他的镇定自若相比，在隔壁审讯室内，他的妻子李月嫦的脸上却是诚惶诚恐的模样。
沈晏宁站在单向镜前，仔细的观察着。
看着文大民和李月嫦的身高和体重，即使过了二十年也不禁感叹马钰教授预测的准确。
“马教授当初的判断几乎没有错误。”
商众不禁感叹，他也看了那份报告，在文家敲开门的时候他几乎是愣在原地。
文大民的身高目测确实在1米78，虽然现在有些微微的发福，但从他家中搜出的以前的照片看，他的体重确实在80公斤上下。
李月嫦也是如此，身高在1米64，体重依旧和二十年前差不多，在57公斤。
而且从文景涛的年龄推测，李月嫦当时确实是有孕在身。
他们现在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可也绝不拮据。
根据对周围邻居和亲友的询问，二十年前他们回来后，就没有再外出打工了，一直留在了长林，用积累下的钱摆了个小摊子，卖早餐，每天起早贪黑，但日子也算是一天天好过起来。
直到儿子文景涛的出生。
开始的文景涛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但渐渐地他们发现越来越大的儿子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暴力，理解不了正常人的感情，也缺乏感情。
文大民和李月嫦带他去医院看了无数次，后来就把他送进了一个说是能够治疗得这样疾儿童的地方。
文景涛这一去就是十几年，成年后通过了评估才又被他们接回来。
父母和儿子之间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陌生的像是互不相识的路人。
回来开案情分析会上的时候，商众忍不住问道，【文景涛这样真的好了么？】
沈晏宁看着他们，慢慢地说道，【这要看你怎么定义好的意义了。
【准确的来说，精神疾病也算是一种疾病，能够治愈算是一种好，能够隐藏自己适应社会化也算是一种好。
【如果按照适应社会化这种程度来说，就算他不理解感情，但是告诉他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要出现这样的反应，他记得，并且能够熟练应用了，确实也算是好了。
【但如果是按照治愈的角度来说，他是那种天生的反社会人格，或者说他是超雄综合症。
【他就没有健康的精神和心理状态能够被治愈回去。】
商众从回忆中回神，又看了看审讯室里面的人，忍不住问道，“沈副，咱们什么开始？”
“再等等，不急。”
沈晏宁沉稳地说道，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时针已经开始迈向零点。
片刻后，他忽然侧头看向旁边的人，低声问道，“你们觉得，文大民和李月嫦，我们先审问谁比较好？”
刘斐和商众一愣，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个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迟疑地说道，“先审问李月嫦？”
“……”
沈晏宁没有说话，只是又回头看向审讯室内。
这让刘斐和商众更加摸不清头脑，只得闭上嘴，耐心地站在原地。
“你们为什么选择先审问李月嫦呢？”沈晏宁再次问道，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商众看着一旁的刘斐眨了眨眼睛。
刘斐沉吟了一下，才试探性地说道，“从表情上看，李月嫦很紧张，感觉上看起来很害怕，心理素质没有文大民那么好，应该容易成为突破口吧。”
沈晏宁点了点头，但他随后又抛出了一个看似与对方所说之事不太相关的问题，“你们还记得二十年前，在赵之山的院子里发现的两枚鞋印么？”
刘斐怔了怔，下意识地说道，“记得。”
“那是怎么形成的，你们也记得么？”
沈晏宁终于转过身看着他们，“现在，示意一下。”
刘斐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商众。
小刑警乖巧的走过来，走到刘斐的身边，抬起了自己的胳膊让对方扶着。
两个人模仿着当时的文大民和李月嫦，在审讯室外的隔间走了两步，在“妻子”身旁肩并着肩而走的“丈夫”忍不住，侧身、回头看了一下，在雪地上留下来这两只脚印。
“停——你们觉得这样能形成现场照片中那种状态的足印么？”
沈晏宁伸出两只手，手掌伸直，右手的掌心落在左手的指尖上，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年轻的刑警们没有说话，他们一齐看向他们的副支队长，等待着结果。
“如果按照你们这样的动作，雪地上根本不会留下文大民的脚印。”
沈晏宁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严肃，“只会留下李月嫦的，新雪堆只有靠近栅栏那一小趟才有，如果按照你们的走法，李月嫦的脚印会一直踩到大门口才对，而且只会有她的。”
两个人恍然大悟，迅速做出调整。
“丈夫文大民”落在“妻子李月嫦”的身后半步，一只手里握着滴血的尖刀，一只手扶着怀有身孕的人，他们的脚步声隐藏在风雪之中。
天色暗淡，彤云密布，李月嫦看不清路，脚下一滑，失去了身体的平衡，向栅栏那侧滑过去。
文大民眼疾手快，拉住了对方。
李月嫦的手撑在栅栏上，发出一阵声响，隔壁邻居家的狗叫了两声，文大民回头看去。
半晌没有看见有人出来以后，两个人才又往中间走去，匆匆离开。
“这样？”两个人站在监控室的门口，回头问道。
沈晏宁点了点头。
商众像是忽然领悟到了什么一般，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沈副，你是想说，这种情况下，一个男人杀了一家人，然后做出分尸、煮残肢这种行为后，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妻子这般照顾？
“正常来说，这样的人性格应该暴躁，甚至是有家暴倾向，又在嗜血后，与行为产生了矛盾。”
他惊讶地失声问道，“难道凶手是李月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