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强带着四个鸡蛋灌饼进了大门。
这会儿还没到门卫大爷上班的点儿。
只见一股黑烟从门房旁边的杂货房里传来。
吓的王志强车都没停好就冲了过去。
到跟前一看，原来是范强正在生火。
一个小煤火炉子进柴火的口被堵的死死的，苟延残喘的小火星正在发挥余热，黑烟从坐好的锅底一圈冒出来，从进柴火的口冒出来，从掉灰的口冒出来，从小煤火炉的每个缝隙里往外钻。
范强熏的两眼通红，抬头看着跑过来的王志强，伸手一擦熏掉的眼泪，脸上又多了两道黑灰。
好嘛，这打扮，可以媲美消防员了。
一见是王所长来了，范强特别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王所长，我，那个，生火有点儿不老会！”
王志强半点儿面子没留：“好家伙，我一进门看着浓烟滚滚的，还以为派出所着火了呢，你这不是不老会，是不会吧？”
说着坐到小板凳上给他演示：“你这读书读的太死板了，不给柴火架起来，没有空气流通火怎么能烧起来呢？”
说着抽掉了两根柴火，立马就有小火苗蹿了起来。
可火势还是不对，王志强把上面坐的锅端起来，往下一瞅，炉膛里面放了两块蜂窝煤。
顿时无语的又夹出来一块，跟范强叮嘱道：“一块引着了烧差不多了再上第二块，咱们这炉子也就两块半的容量。
等做完饭，把第三块新煤往上一压，进口一堵，下顿饭提前打开捅两下就行了。”
范强连连点头，嘴里念念有词，要不是没本子，估计得做个笔记。
王志强端起锅往炉子上放，觉着有点沉，一边打开锅盖一边说：“怎么这么沉，你放了多少水？”
说完看着锅里的米跟水就沉默了。
转头看着范强：“小范啊，哥问你，你早上能吃多少？”
范强不太明白，还是老实的回答：“在大学也就是两碗稀饭配点咸菜，再加上俩馍。”
王志强把锅端他脸前：“乖，你记住啊，按一个人两碗，你做这一锅是四个人的饭量，还得是插筷子不倒的那种粥。”
轮到范强沉默了。
王志强麻利的倒水，捞米，都收拾完了，火也上来了。
看着锅大滚之后，稍微把盖子斜开点缝，跟范强说道：“看着点锅，别让溢出来了。”
说完不放心的又问句：“知道啥叫溢出来吧？”
范强连连点头：“这个知道，就是有白沫扑出来。”
王志强这才去院里把车停好，提着鸡蛋灌饼进了屋。
突然想起来范强昨天的自我介绍，不是说出生到村里吗？
怎么连个饭都不会做。
这个疑问都没过早饭。
过了十来分钟，米汤算是煮开了，范强准备去买点馒头，咸菜就算了，不但杂货间里有，就连他自己的行李袋子里也有。
被王志强叫住了：“端着饭过来吧，我买的有饼。”
范强从谏如流，拿着王志强的饭盒就去盛饭，王志强的碗里被盛的米粒明显比范强的多多了。
向来不喜欢喝米汤的王志强欲言又止。
这该死的质朴的讨好领导的手段。
最后没忍住，自己端着饭盒倒回锅里又盛了碗稀汤。
对有些忐忑的范强说道：“没事没事，我早上习惯喝点稀的溜溜缝。”
然后把已经凉透了的饼推到他跟前：“一人两个，够不够吃就这了。”
范强小口小口的咬着饼，挺不好意思的跟王志强半是解释半是检讨的说：“王所，我家虽说是农村家庭，可我打小没干过农活，就连烧锅的次数都有限，不过你放心，这些活计我肯定好好学。”
王志强心道，来所里也不是让你学做饭来了，这保证下的，怎么那么不对味儿呢。
于是问道：“那你家条件在农村还不错啊，不用分心干活，省的影响你学习。”
范强睁着天真的眼睛解释：“我上面三个姐姐，活都包完了。农忙收麦子的时候，我爹妈都不让我下地，就让在家温书。”
王志强被噎了下，低头呼噜噜喝米汤，别人家的事儿不好评判。
范强咬着凉了也香喷喷的鸡蛋饼，咽了两口解解馋才继续说：“我说这些，不是说我爸妈重男轻女，当然农村家庭这个也避免不了。
主要是吧，我仨姐都上过学，一直供到她们不想上的那种。
我大姐跟我说，她们仨可能就没长学习的脑子，小学的语文数学加一起，也没到六十分。最后挨个被老师劝退了。”
呃，王志强有点小心虚，刚刚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还有人读书差窍的这种程度的。
范强端着凉差不多的米汤，一口气喝半碗。
咧着嘴笑：“我爸他们兄弟仨，下面我这一辈儿加起来一共十四个孩子，不管男女，就我自己读的进去。
我爷说，是歹竹出好笋，所以生怕我哪儿分散了注意力，成绩下降。
自从我堂兄弟姐妹们陆续都下学之后，就更没人让我干农活了。
我进厨房烧个火，我姐吓的都赶紧把我推回去。
说是老范家能不能出人头地就看我了。”
王志强一口鸡蛋饼没咽完，被这句话呛住了，赶紧喝口汤顺顺。
想想自己跟大哥俩人的学习生涯，瞬间找到了理由，说不得当时考不上学，也有亲爹非培养孩子自理能力，得自己洗衣服叠被子的原因。
当然这念头有点扯淡啊，想过去就消失了。
王志强“吭吭吭吭”的咳了好一会儿。
不可思议的看着范强：“所以，你这算什么？农门骄子？”
范强品味下，还挺确切。
俩人闲扯两句，结束了战斗。
王志强盯着范强去刷碗，这回倒是没出差错。
仿佛知道身后领导心里在想啥，范强没回头就开口：“王所，我大学三年饭盒还是学会刷了的。”
王志强尴尬的哦了两声，赶紧回屋了。
回屋散散饭气，顺便把昨天没写完的报案笔录给补充完，再打电话让小刘过来补个签字。
范强刷完锅回来，扎着手站身后看。
看完傻眼了：“王所，昨天晚上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