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柔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屋里多了个陌生男子，她微微诧异了下。那人背对着她坐着，正执壶续杯，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对面的老人含笑的听着，表情十分柔和。那画面竟很温馨，就像是寻常人家的祖孙天伦。
那人是谁？父亲似乎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静柔你回来了。”老人一抬头正看见她进来。“这是方敬东，小然的朋友。”
男子转过身，只见面前的女子静淡出尘，没有一丝烟火气息，就像是游荡在红尘之外的一抹魂魄。
她应该已经不算年轻了，但是身上却还散发着少女的清纯，仍然美丽飘逸。但却美得淡彩，寂静的眼神，像是遥远在天边。
夜静柔也在看他，这男子相貌虽然阴柔了些，却也是俊美的张扬。而他身上的气质，静冷中似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高傲，竟跟风澈的感觉很像。
小然的朋友？小然带上山的，难道是她喜欢的人吗？
方敬东一愣，面前的女子，竟让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卓然时的情景。该不会这清月宗的女人都是这样吧，美丽、脱俗到没有一丝人气。
“敬东，我女儿夜静柔。”
“那个—”方敬东起身，在称呼上却微微迟疑了下。叫小姐肯定是不合适的，叫女士不像话，叫夫人还不确定人家是否结婚了。而且，置于这清月山上，似乎，每个人都带了一丝超凡的气息，竟让他不想再用那些世俗的称乎。
于是，在商场上一向无往不利的方总，此刻在称呼上却显得为难了。
“方先生既是小然的朋友，不妨就跟着她叫我师姐好了。”似看出他的犹豫，女子淡淡的说道。
“师姐，叫我敬东就好。”她的表情很淡，带着水墨山河的孤寂与飘渺，是那样的悠远与寥落。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说不清的气质，既让人尊重，又让人忍不住怅然。
比起卓然，她，更加寂静无波。
“父亲，小然呢？”没看见卓然，她静静的问了句。
“澈儿拉她去训练了。”老人似苦笑了下，风澈似乎比他这个做师傅还严厉。他是知道他们师兄妹相处的模式的，风澈疼爱卓然甚至不会比她亲哥哥卓越差。但是他的宠爱却不是包容与放纵，而是更严苛的训练。因为出身于武术之家，他知道她终将要飞上青天，不可能永远只做他羽翼下的雏鸟，所以他想要给她更坚硬的翅膀，让她可以有翱翔空天的力量。
女子微微一愣，却了然的笑了。“那我先去替小然准备些药膏吧。”风澈下手肯定是不会轻的了，好在他们这里从不缺活血化淤的药。
方敬东此刻却是真有些不放心了，那个风澈看起来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主，想着卓然刚刚吓成那个样子，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夜师傅，卓然她—”
老人笑了：“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当师傅的从前太娇惯她了，她是我最小的徒弟，对她，难免会更宠爱一些。然儿一向贪懒不爱练功。但是，毕竟她是清月宗的宗主，功夫也不好太差了。”在清月山这方寸之地，有他们护着，自是没什么。但是外面的世界，存在着太多的不可预料，如果她可以强一些，再强一些，那么他们这些做师长的，多少可以放心一点。
“夜师傅，为什么您会把宗主的位置传给她？”至今他仍然感觉很不可思议。那个女人，既没有傲人的武功，也没有凌厉的霸气。她淡泊善良到几近软弱可欺，为什么清月宗的宗主会是这样一个女子呢？
茶室突然静了下去，气氛显得有一些尴尬。
一室茶香，一室寂静，似乎过了好久，老人才缓缓的开口，那声音竟有一丝悲戚：“我一生收了四个徒弟，但是，那个时候却只有小然可以承我衣钵。而当时，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却担起了清月宗宗主的责任。”现在想想还真是难为她了。
那时候因为静柔和窦琼的事情，华儿离开了，澈儿重伤，而卓越一向志不在此，唯有小然。“我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这个最小的徒弟，一向惫懒贪玩的孩子，竟然有着不输给任何成人的才智和能力。当时我万念俱灰，对于宗里的事物也不甚上心，是她辗转于A市与B市之间，用自己的倔强与聪慧挑起了清月宗的重担。那时候她还在上学，而我们却牵扯了她太多的精力，一直到她考入A大。”后来柔儿的心情平复了许多，澈儿的伤也相对稳定了些，他们似乎才惊然发现，小然还是个孩子，应该享受本该属于她的青春与快乐。
所以，他作为老宗主，又重新接手了宗里的一切，总算是还了她一个，快乐无忧年少。
老人又给方敬东添了些茶水。“虽然她的武功差了些，但是，小然却是清月宗，当之无愧的宗主。”当年，也许是迫于无耐，但是然儿却用她的智慧与能力，证明了他那场看似荒唐儿戏的传承，是正确的。
“三年前，那丫头回来时，想要把宗主的位置让出来，而当时我就拒绝了。因为这一世清月宗的宗主，只可以是卓然。”如今看澈儿这般急着想要训练小然，想必是想要把暗宗的力量，也交到她手里吧。
澈儿，是急了些，但是然儿那武功，确也，该好好练练了。
方敬东只感觉心潮起浮，似有种说不清的情绪，翻涌。卓然那个女人，还真是让他吃惊得可以，学生时代她便以少女之智掌舵清月宗，而后初入职场，又在GF留下一片辉煌。
然后，然后，最可笑的是，像她那样的女人，竟然会随随便便嫁了个职业军人，而且，甘愿为那个男人散去一身光华。她的脑袋，究竟在想些什么？
还记得她刚进方辰时的样子，淡淡静静的，在行政部里做着那些琐碎的工作，似乎还挺满足。
那女人，想要的人生是什么？
她想要的人生，自己，可能，给得起？
快到晚饭时，卓然终于被风澈给带了回来。她穿着清月宗的白色训练服，长发高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风姿飘逸，但是神色里却透着明显的疲态，看起来还真是累得不轻。箭袖高挽，有几道淤青特别明显。夜静柔看了眼风澈，叹了口气，拉着她进了内室。
陆续的，夜桓带着几个更年轻的小子，走了进来，只是看他们那样子，竟像是比卓然更累。
“方先生的一身功夫，可是来自帮派？”风澈随意喝了口茶水，淡淡的问道。这小子的功夫还真是不错，只是那种凌厉与狠辣，不似一般武馆里的拳脚。这些年他虽然没怎么下过山，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他那身功夫承袭的，是帮派的路子。
帮派？
就像曾经的窦琼，没想到小丫头竟也招惹上一个。
“风师兄好眼力，我们方家的前身却是帮派出身，但是如今习武不过是强身自保罢了。”S市方家，上世纪时，的确曾是显赫一时的帮派大族。但是，却已在四代之前，收手封刀了，如今只做一些正规的生意。
只是，当世家主方维袭却并不这么想，他蓄存实力，培养保镖打手，甚至勾结黑市势力，似有想要重振方家当年之威的想法。只是，他忘记了，如今是什么社会，他那么做其实很危险，很容易将方氏一族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是那些都是他们方氏内部的事情，却也无需拿到台面上讲。
“我可不想让我家小丫头牵扯到帮派斗争中去，如果你底子干净，道也无所谓，如果还沾手黑市里的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我是决不会同意她跟你交往的。”
卓然刚出来，就听到风澈这番言词。
“二师兄，你说什么呢，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误会，她会跟方敬东？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男人，也是不可能的。
“他不是，那谁是？还是，你又跟唐翊在一起了？”对于这小丫头的脾气，他还是了解的。唐翊，应该不太可能。
“没，我和他，只是朋友。”她急忙解释道，不想让风澈又误会。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男子凉凉的说：“你左带一个上山，右带一个上山，是想要做什么？对了，轻云说在古风城时看到你跟一个年轻的小子在一起，是叫什么凌湛的，难道你是在跟他交往吗？”
凌湛？
方敬东吃了一惊，他们果然认识。
凌湛？
唐翊的目光猛得一紧，他忘不了古风城里那张年轻俊逸的脸。
凌湛？
没想到二师兄会突然提起他。“不是不是，我和他，其实也不熟。”卓然似有一些飘乎，她于凌湛，如今，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
“不熟？听说不是都住在一起了吗？”风澈也不管有多少人在一边听着，冷着声音说道：“这些年在外面，你还真是长出息了，居然敢跟一个不熟的小子住在一起。”
一下子，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风澈那声音根本就不知道控制，甚至连夜桓他们都在偷偷的看着她。
卓然只感觉头痛，带着一丝埋怨的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叶轻云，而对方，也颇有些无耐，回了她个抱歉的表情。
“难道叶大哥没跟你说，我和他是分开睡的吗？”还好师傅不在这里，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对他解释呢。师傅、师姐喜静，所以一般都在自己的房里用饭，今天人多，就更没过来这边了。
唐翊看起来竟还挺难受的，而方敬东那个家伙，他那是种什么眼神？就算知道她和凌湛认识，又能怎么了，她可是一直都站在他那边，替他做事的。
对他，自己可以说是毫无愧疚，她亏欠的，是凌湛。
“说了。”风澈的回答道是无比的干脆。“只是我不认为你卓然会跟一个不熟息，且毫无感情的陌生男人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听说那小子还为你受了很重的伤。”而且还是伤在了窦琼的手中，这个名子曾带给他十余年的病榻缠身。但是，却也是静柔心中不曾退色的爱情。如今想起来，还是会感觉很复杂。
“二师兄，我和他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她要如何对他说，尤其是当着方敬东的面。
他正看着她，那表情似有一些复杂。
她跟凌湛还真是会装得可以。
只是，那小子为什么要那么做？
男子在心底冷笑了下，恐怕是太在乎了吧，才会想要把自己的弱点隐藏起来。
这女人，就是他的软胁。
可是，如今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他真的可以忍心动她吗？
她，又何尝，不是自己的软胁。
方敬东自嘲的笑了下。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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