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窜出，踩在他们的车顶，陷出一个小坑，双脚落地，一手撑在车前盖上，极速行驶的车被按停在马路上，车前盖在一只白皙的大手下被重力挤压完全变形，后车轮还在运行，惯性将车尾抬起后再重重的砸在地面。伊寻伸出左手护在欧阳璟的胸前，安全气囊被弹开，欧阳璟被惯性砸在气囊上，听到骨头破裂的声音。
“我靠，这就是肋骨断了的感觉？”欧阳璟解开安全带把座椅向后移开，龇咧着牙按着胸下，他能摸到被方向盘的重力惯性下撞断的肋骨裂痕，居然还有一丝兴奋感。
伊寻撕下气囊盖在欧阳璟头上：“不要看他。”伊寻刚说完话，两个身影闪现在他的车窗外，盖在他头上尼龙布被两阵风掀起一角。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伸进尼龙布里作势要捏起一角，伊寻一手按在欧阳璟脸上，布角滑出手指指缝。
“我们早晚要见面的。”阳治的声音传出，收回手，双手背后。
“是早是晚得我们说了算。”伊寻的语气少了平时的骄傲，卑微许多。阳治站在他的面前比他矮一些，微抬起的头轻蔑一笑。
“他总得长大的，毕竟，这一百年里，不对，你永生只能有他这一支正独苗。”
“不劳叔父费心，我有一支足矣。”
“另一支，我就先帮你看着，等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我不会养他的。”
“你会的。”
“收手吧，暴乱结束我会带璟离开鲸城，不会再出现。”
阳治纤细的指尖掐起伊寻的脖子甩到身后，伊寻从阳治的指尖飞出落在十米外的车灯前，欧阳璟听到声响扒开脸上的尼龙布，伊寻在车灯里躺在地上，阳治站在他的身边俯视他，眼神冷漠而犀利，这并不该是一个17岁男孩脸上应该会有的表情。伊寻抓起手边的石子打在车前挡风玻璃，玻璃裂开无数的裂缝，模糊了车里欧阳璟的视线。
“别忘了，是你先越界的，是你先动手的。”
伊寻在阳治的脚下没有说话，欧阳璟坐在车里，扶在车门上的手迟疑着，他不清楚伊寻不让他见阳治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他这样冲出去见了的后果是什么？他打不过阳治，所以打碎玻璃不让他看着他被打？
噢，来自肋骨的痛。欧阳璟捂着胸下肋骨断裂的位置，他的手指几乎可以感受到骨头在愈合在蠕动，和渐渐减轻的疼痛。
车前挡风玻璃突然破碎，把正沉浸在肋骨自我修复的快感中的欧阳璟吓了一大跳，妥妥的一大跳，在座椅上跳起来缩成一团，嘴里蹦出脏话，再定眼一看，车前方的伊寻一边拍着身上的土向他走过来。
伊寻上车，坐在副驾上，看着变形的车头。
“叫你停车你不停。”伊寻无奈的说。
“还好开的不是我的车。”欧阳璟苦笑一下：“你也没说他能跑那么快，主要还是你这电车太慢了。”
“是是是，你的车技无人能敌。没事了吧。”
“好像差不多了。”欧阳璟想了想，这才几分钟，肋骨就长好了？那天伊寻回来病怏怏躺在床上的样子，得两个小时，他还给他喂吃的，他当时应该早就好了：“几分钟就能复原的肋骨你昨天怎么给我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为了骗我给你喂饭？”
“要先止血才能修复。”伊寻说完下车：“好了就下车走路，好好的车才开了几天就没了。”
“你有钱再买一辆就行了。”欧阳璟下车，伸展着身体每一寸关节，那些曾经困扰他几年的运动伤似乎也得到缓解，更显轻松。
两人走在无人的街头，天边已开始见白，天，快亮了，欧阳璟又困又饿又累，挽着伊寻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走着。
“璟，如果我死了，一百年后你真的不会去找我吗？”
“你又不会死。”欧阳璟疑惑伊寻怎么又问同一个问题，这有什么意义吗？他不就是因为他不会死，想要把他也拖下水，才进化的他，怎么，进化了他，他又能死了？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
“那你死了我跟你一起死。”欧阳璟说。
“我不要你死。”伊寻说。
“那你也好好活着。”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在若干年后，谁死了，也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会想要活那么久呢？欧阳璟从来没想过他要像伊寻那样为了谁再活多少年，为了再见到谁而孤独一百年，他要的只有现在在一起的这群人里，他们相互奔赴相互成长，并不仅仅是为了弥补伊寻过去孤独的一百年，也为了在这灾难面前已迅速成长的杨珈珈和小伙伴们。
欧阳璟和伊寻开着一辆死亡芭比粉的同款纯电SUV停在医院住院部门口，一楼食堂里依稀走着几个人，他们看到门口出现活人的时候不由的打个冷颤，这外面的是活人还是被感染的人他们一时之间傻傻分不清楚，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赶紧跑开。直到顾恴柏从后厨里跑出来，看到是两人，从里面打开门，把两人放进去。
“你们去哪里了那么久才回来，小珈都扬言要报警了。”哪有警可报呢？顾恴柏见两人回来也就放心了，在食堂的窗口里端来两大盆吃的放在桌上，欧阳璟话也没说先塞了个大肉包子。
“去换了台车，还去拉了一车大米和面粉，等会在医院里召集几个体力好的家属，今天下午我们再去搞点菜回来。”欧阳璟狼吞虎咽着，他真的太饿了，又困又饿。
“你们出去了一直没睡？”
“没睡，你们呢？”
“你们走了之后阿力和小珈大锅非要等你们回来，硬守在这里，刚上去把我跟小艺和令子换下来，他们在二楼的宿舍里睡下了，小艺在二楼跟剩下的护士长聊事情，令子还在后厨偷吃。”
“等会也给我俩安排个房间眯会，下午再出去搞菜。”欧阳璟喝一口面里的汤，大口吃着：“大家情绪还好吧。”
“这不是换了新皮肤么。”顾恴柏拍拍胸口前枪满意地说。
“那今天我们再坚持一天，等明天梁队长来了，我们就撤。”
如果按伊寻说的阳治会猎杀人类，那他和伊寻更不应该在医院留停太久，压在欧阳璟心里的问题比如伊寻为什么不让他见阳治，两次见到阳治他可以看清他的轮廓后都被伊寻遮住视线。他也不想看，如果他和伊寻离开鲸城可以停止暴乱，这个代价他也是可以承受的。
欧阳璟睁着双眼躺在黑暗的宿舍的上铺，伊寻躺闭着双眼在下铺。
“不是说困吗？为什么不睡？”伊寻闭着双眼问。
“如果我们离开鲸城，暴乱是不是可以结束？你一直叫我跟你走，是不是要我离开鲸城？”
“嗯。”
“那我们就走呗，去你那。”
“来不及了，别想了，睡吧。”
“你家在哪？”
“我睡觉了。”
“你活那么久了应该很有钱吧，房子很大吧。”
“我睡着了。”
伊寻睁开双眼，眼中有迷茫。他家，他还能有家吗？他来找鲸城找欧阳璟的时候有家，他失去进化能力之后呢？他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再养一百年穆炎，他对于家族来说已经无处可用，可穆炎却在阳治手里，他也不能回到他的族群里。他是万不可能养穆炎的，就算是死，他也不允许通过自己再制造出另一个阳治。所以他问欧阳璟，如果他死了，他会在100年后来找他吗？
欧阳璟，现在是他唯一的族亲。
欧阳璟和伊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这是一个好觉，一个无梦的好觉。伊寻和欧阳璟两人穿着短袖来到食堂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陆续准备吃晚饭，杨珈珈季员力和大锅醒来时已经知道两人安全回来，一直在一楼等着。
正巧七人都在，在食堂里各自拿了吃的坐下。
“在家属里有找到人干活吗？”
“比较少，女人和年纪大的人没叫，年轻的看起来不太情愿，觉得为什么要他们干苦力。”
“行，等会发个广播，说今天这餐是最后一餐，让大家吃饱一点。”欧阳璟一边埋头吃着一边说。
“真的假的？”车一艺抬眼问，虽然这么做挺解气的。
“这整个院里就没有一个领导吗？可以管事的。”
“当天晚上领导们都没在医院，有领导的这几天想做点什么事情出了房间门就没再回来，撕裂人的尸体每个楼层都安排他们合力用推车送到顶楼去，清理得差不多了。”季员力说。
“身边的尸体愿意去清理，为什么搬些菜就不愿意了呢？”
“也许他们是害怕出这个门。”杨珈珈说：“害怕撕裂人靠近他们。”
“他们该不会以为我们要让他们在撕裂人群里抢食物吧。”欧阳璟一边吃着一边歪着嘴笑道：“没有食物的生活远比撕裂人可怕多了。”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我们呗，以为这栋楼里的撕裂人都是梁队长他们清除的，我们只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孔令子不屑地自嘲着。
“我们是吗？”欧阳璟问。
“当然不是啊，这不都是我们真枪真箭打下来的吗？”
“对呀，谁是虎谁是狐，咱们心知肚明，每个楼层安排两个年轻男人来搬，没有的楼层明开始电梯就别在那个楼层停了，没道理人家三个师傅给他们做了饭苦力还得干？”
“我们要去哪里搬菜？”杨珈珈问：“我们几天得搬到天黑吧。”
“不用，我们直接蔬果批发市场看看想吃哪车的菜就把哪部车给开回来。”
“不愧是你。”顾恴柏一听，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还得选没车钥匙的那一车菜，这也很难押中喜欢吃的菜啊。”
“鲸城那么大一个菜市场，还没一两车你喜欢吃的菜吗？”
伊寻沉默不说话，看着大家为吃什么菜也能开心的聊起来，心情也愉悦一些。他突然理解欧阳璟不愿意离开鲸城跟他走的原因，这些快乐他没有拥有过，又有什么资格剥夺欧阳璟的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