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的一番话让秦如风眸光逐渐亮了起来。
“云熙也愿意？”
“大人不信我的话，完全可以找云熙求证，而且……”贺临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深沉起来：“大人如果真的愿意加入我们，恐怕云熙不是重点吧？”
贺临很清楚，对秦如风这样的人来说，温云熙不是劝服他的重点。
最能说服他的，是秦渊登基后不会将他卸磨杀驴这件事。
而秦如风愿意相信秦渊不会登基后杀他，因素则比较多。
既有秦渊人品的原因，更有秦如风能捏住秦渊把柄的原因。
前一点是靠秦渊多年来的表现积累的信任，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便是这个道理，这是六皇子望尘莫及的。
即便六皇子他们能对秦如风如此许诺，秦如风也不会信。
至于后面一点，六皇子也办不到，因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不需要杀老皇帝。
没有这个前提，只有温云熙，秦如风用脚趾头想都不会愿意。
用一个稍微不恰当的形容的话，温云熙算是买一赠一的那个赠品。
“笙笙已经见过了大人，所有该说的，能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至于我们说的对不对，我相信以大人的眼光自有判断。”
跟秦如风这种人，玩套路耍花招是没有用的。
所以昨天柳笙笙跟秦如风的一场谈话没有半点花样，只是同秦如风分析了利弊，而且是站在秦如风的角度。
秦如风如果选秦渊，是风险大收益也大。
而秦如风选六皇子的话，则是风险大却收益小。
关键是到这种节点，秦如风必须站队做出选择了。
不然等到新皇登基，他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秦如风垂下眸子，脸上阴晴不定。
见过柳笙笙之后，他回去一直在想他们的提议。
不得不说，柳笙笙字字珠玑，相当犀利。
秦如风叹了口气：“贺大人，恕我直言，锦衣卫是皇权的刀，不管谁当皇上，他们只会在意这把刀够不够锋利，能不能为自己所用，而这刀上沾了多少血，脏不脏，他们都不在乎。但是……我厌了。”
秦如风很清楚，自己备受恩宠的原因是因为替皇上做了很多脏活累活得罪人的活。
朝中文武百官，表面敬着他，可心底有多恨，多想杀了他，谁都说不清。
而他，看似荣华富贵，实则刀尖游走。
这些年来，他实在是厌烦了。
如果新皇登基，他最大的愿望是不想再当刀了。
贺临垂下眸子：“秦大人，恕我直言，这种事我们没法跟你许诺，六皇子也一样，这是锦衣卫的命。”
说到这里，贺临自嘲的笑了笑：“都说思退思退，朝堂上有几人能真正的全身而退呢？即便是我，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朝堂斗争，看似皇上一句话就能发落谁，其实不是。
因为权力是自下而上的，下面都服你，你才有权力。
作为皇帝，如果某个决定，绝大部分文官都不同意，甚至罢工，皇帝也只能乖乖哄，不然朝廷就停摆了，下面就乱了。
文人的笔，武人的刀。
真把文官全得罪了，你这个皇帝就等着遗臭万年吧。
文官想让自己的地位稳固，性命无忧，就要维护好名声，让皇帝没法抓你什么大错处，或者结党营私，这样党派影响太大，皇上担心权力受影响，不敢动你。
锦衣卫又没名声，又不能结党营私，而且在朝中树敌那么多，皇上发落他，不仅没人反对，支持的人一大堆。
所以坐这个位置的人，都会被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包围。
与此同时，皇帝也是如此。
他会担心下面的人不听自己的话，但党派又是没法制止的，哪朝哪代都有党派，所以只能玩平衡。
皇帝的职责，就是一边要平衡各方利益集团，不让其中某一方做大做强，一边要打压他们，一边还要为民谋福。
景历帝前两点做的其实还不错，就是第三点做的太拉了。
秦如风即便想退，他所得罪过的官员不会同意，新皇也不会同意。
因为他实在是知道太多秘密，见过太多丑恶了。
没有人会想让自己如此丑恶的一面泄露出去，这是人性。
所以秦如风没办法退，他只能继续当刀，继续深陷政治漩涡，小心翼翼，以求保卒余年。
走上这条路，就没法回头，这是锦衣卫的命。
秦如风心下悲凉，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等到情绪稍稍平复，他才缓缓睁开：“好，我答应你们。”
贺临松了口气。
*****
秦渊原本还在苦恼该怎么拉拢秦如风，没想到贺临就给他办成了。
收到贺临密信之时，他十分惊讶。
对于贺临在信中要求他登基之后放过秦如风这一点，他也爽快的答应了。
如果真的能登基，他有很多事情想要做，这些事情如果要实现，势必会遭到许多反对，跟这些反对声比起来，不杀秦如风所要顶住的压力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且他后面还有一些事情需要秦如风去做。
而贺临那边，给秦渊写了密信之后，就没有再跟他联系过了。
之后的事情，都是秦渊需要做的，秦渊不是蠢人，她相信秦渊心里应该有数。
即便秦渊要联系她也不行。
这么大的事情，还一直聊来聊去，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就完蛋了。
这之后的今天里，贺临每日照常上值放值，装作无事发生。
景历三十五年八月三十，宁伯侯陆建巡病逝于辽东。
辽东军无数将士悲痛不已，尚在病中的景历帝发了圣旨慰问，同时追封了宁伯侯。
而陆景云则还要留在辽东，给陆建巡举办葬礼。
九月初五，秦渊向景历帝献上了一个术士，为其炼丹。
服用丹药之后，景历帝的身体还真好了一些，甚至能下床到御花园中走动了。
景历帝很高兴，为了奖励秦渊，解除了他的幽禁。
朝中许多人又开始观望起来，看秦渊会不会复宠。
秦渊也想试探一下景历帝的意思，于是让杨和谦在几个官员的任免问题上专程去问了一下景历帝的意见。
他举荐的这些人里，大多都是自己的人。
而六皇子也举荐了一些人。
然而让瑞王党失望的是，景历帝通过的几乎都是六皇子的人。
许多人都觉得秦渊已经没有夺嫡的希望，而六皇子离太子之位就差临门一脚。
对此情况，秦渊并不失落。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许多事情，他也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