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大漠，一望无际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即便有零零星星的民房，能吃的无非也就是粗粮饼子和稀饭，甚至咸菜都少有，更不用提什么点心。
至于药包，当地老百姓可能见都没见过。
“皇……皇上”
干裂的嘴唇咧着笑，眼泪不争气流淌下来。
叶思娴挣扎着想从稻草床上爬起想要抱一抱他的夫君，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别动”
赵元汲赶过去将她按住，捋着她的发丝温和笑：“别怕，我来接你了，以后咱们再也不会分开”
他大手一挥吩咐：“冯安怀，还不快去备水沐浴，让御膳房传膳”
“对了，记得去太医院传太医，给皇后好好养养身体”
一番话吓得周围人大气不敢出。
这里哪有冯安怀，更没有什么御膳房，太医院。
愣怔了片刻，叶思娴突然脸色煞白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果然触手滚烫，她心底一沉：“皇上您的身体”
话音未落，赵元汲骤然从床边跌落到地，双眼紧闭昏迷不醒，只有一块带着血污的石头从怀里跌落在地。
一屋子人彻底忙乱开，急匆匆将帝王安置在另一张木板床上。
又有随行的军医施针开药方。
这里缺医少药，药方子也只能基本退热，但别无他法，这里实在是太穷。
好在赵元汲身体尚好，施了针灌了草药，体温很快稳定下来。
周围人这才放了心，陆续退出去将空间让给久别重逢的帝后。
叶思娴拖着满身的伤爬起，颤颤巍巍来到他身边，细细抚摸着丈夫的脸。
“你派人来接我也是一样，为什么非要亲自过来？”
目光落在地上那块带血的石头，她摇摇晃晃走过去艰难捡起，眼泪随即落下。
“你也去了？”
“那个地方到处都是尖锐的石块，路太难走了，你根本不用亲自上去”
“万一出什么事，你皇帝之位不要了？”
眼泪一串串滴落，叶思娴抚摸着陌生又熟悉的面庞。
如果不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同床共枕十几载的人。
瘦削的面庞、干裂的皮肤、冻伤或晒伤的红斑，还有冷风吹得皴裂的干皮，甚至嘴唇还裂开出血。
“你看看你哪里有半分帝王的样子，人家都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你再看看你”
哭哭笑笑，叶思娴替他掖了掖被子。
时不时有尖锐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子从纸糊的窗户缝钻进来，她哆嗦着回去，重新躺在自己的床榻。
闭目时，伤痕累累的人终于松了口气：“就算没有帝王的样子，就算我们一辈子只能待在这里，我也愿意”
“皇上，我们这算过了命的交情吧？”
……
赵元当晚清醒过来的。
帝后一个病一个伤，不宜立刻启程。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同住一间茅草屋，白天同吃，晚上各自躺在床板上听着风声。
“孩子们还好吗？”，她问得温柔。
“好，长渊受了些伤，那孩子身上有股韧劲，咬死牙不说，一直到京城瞒不住了才知道”
“长衍有些冒冒失失，吃了几次亏也长了记性，沉稳许多不再顽皮”
“果然男孩子还是需要历练”，叶思娴苦涩一笑。
“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知道你出了事我就把景珠和景妍扔在一边，几乎没管过她们”
“可怜两个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我还直接把她们扔在宫里”
一想起赵元洵率兵逼宫逼城，叶思娴心里就后怕。
万一真的城破，万一自己这一路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女儿们该如何在炼狱里活下来。
“她们心里一定怪我，这次回去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赵元汲淡淡的。
“你是一国之后，当然不能只顾着儿女，她们也是大景朝的公主，万一那天大景朝当真灭国，与其屈辱地活着不如轰轰烈烈死去”
帝王眼神坚定，再无半分宠溺，仿佛对两个女儿有了新的期待。
“胡说！”，叶思娴苦笑。
“我只希望她们平安喜乐过完这一生，不要为任何身外之物所累”
“喜欢什么就去做，去爱，不喜欢就远离”
赵元汲噗嗤一笑：“我说的是万一大景朝灭国，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相信，一直都相信”，叶思娴心头一酸。
“哪怕最绝望的时候，我都相信你一定会来接我”
赵元汲揉揉她的头发，吻了吻她的面：“这还差不多”
……
时间一晃，两人身体都稍稍复原，便离开大漠回到军营。
马上就是严冬，突厥已经不会再来，赵元汲命几个将军率领兵马分散驻守各地。
自己带着叶思娴日夜不停赶往京城。
两人终于在十月天气还没彻底严寒下来时，抵达已经恢复风平浪静的京城。
昭阳宫外，四个孩子排排站立，见到父母的一瞬间景珠最先绷不住扑了上去。
“母后您可回来了，我还以为您出什么事了”
“你知不知道您走后我们是怎么过的？有多害怕？”
景妍也流着泪：“终于过去了，守得云开见月明”
叶思娴将孩子们抱在怀里自责不已：“都是母后不好，以后就算死，我也不会再抛下你们好不好？”
“好！”
景珠一把鼻涕一把泪。
景妍则别过头，她知道如果再有下一次，母后依然会第一时间冲到前线父皇身边，与他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她们一直都这样双向奔赴不是么？这才是真正的姻缘不是么？
想想自己，景妍更加坚定。
此生要么不嫁，要么也要寻个良人，哪怕贩夫走卒她也愿意。
……
叶思娴拍了拍两个女儿的肩，来到儿子身边，蹲下抚了抚孩子们皴裂未愈的脸。
心里虽痛嘴上还是欣慰。
“不错，我的儿子永远是最勇敢的，你们很棒，母后很骄傲“
长渊沉稳施礼：“多谢母后谬赞，儿子以后会更加努力为父皇分忧”
连小儿子也像模像样跟着哥哥：“母后放心，我以后定好好习武，保护父皇保护姐姐们”
“真好”
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叶思娴只觉心都化了。
不知是京城的北风不够冷，还是冬日的暖阳太耀眼，她竟丝毫不觉得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