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你真是朕的好阿耶！”
李世民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他太了解自己的阿耶了。
李渊平日里虽看似随和，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
但倔脾气一旦上来，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他说以死相逼，就绝不是虚言恫吓！
“陛下，现在该如何是好？”
李君羡焦急地问道。
太上皇若真有闪失，那可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李世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李君羡！”
“末将在！”
“你立刻持朕手谕，调动长安附近所有能动用的水师快船，”
“沿渭水、黄河一路向东，搜寻鸿渊号踪迹！”
“记住，是搜寻、护卫，非朕亲令，不得强行拦截，务必确保太上皇安全！”
李世民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同时，传令潼关、洛阳守将，时刻关注鸿渊号动向。”
“一旦发现，即刻飞马奏报。”
“并设法以‘漕运检修’的名义，在不惊动太上皇的前提下，尽量延缓其行程！”
“末将领旨！”
李君羡抱拳，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无舌！”
“老奴在！”
“备车！不，备马！”
“朕要立刻亲赴蓝田！”
李世民斩钉截铁。
他必须亲自去秦府，当面问清楚秦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鸿渊号的性能、海图、物资储备，以及李渊可能的目的地。
秦明定然知道得最清楚！
片刻之后，
李世民在一队精锐的金吾卫骑兵地护卫下，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玄武门，
向着位于长安城东的长蓝路，疾驰而去。
……
巳时末，蓝田县，秦府门前。
阴云密布，蹄声如雷。
李世民一身常服，却难掩帝王威仪，在一众精锐玄甲军的护卫下，如同旋风般疾驰而至。
他勒住马缰，甚至不等马匹完全停稳，便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冲向秦府大门。
“陛下驾到——！”
秦府门口的亲卫见状，心中皆是骇然，立即迎上前去，恭敬行礼：
“我等拜见圣人。”
李世民根本无暇理会他们，在金吾卫的簇拥下，径直闯入府中，厉声喝道：
“秦明何在？”
“让他立刻来见朕！”
秦府中庭。
侍女冬雪听到前院传来的动静，轻轻叩响办公室的房门。
“两位夫人，陛下驾临，朝着中庭来了。”
办公室内，萧嫦曦与萧媚娘对视一眼。
一刻钟前，她们已通过飞鸽传书得知：
李世民亲率轻骑，前来“兴师问罪”的消息。
然而，她们却稳坐“钓鱼台”，丝毫没有要出府相迎的打算。
一来，是为保全飞鸽传书的秘密；
二来，则是对李世民这一家子人，心生怨怼。
若非，李渊“不讲武德”，趁夜盗走鸿渊号，使得秦明不得不改变行程。
他们一家同游洛阳的计划，彻底被打乱；
若非，担心秦家日益壮大，会招来李唐皇室的忌惮，
秦明又岂会以身犯险，出海寻求安居之所？！
直到李世民气势汹汹地闯入中庭，
半倚在沙发上的萧嫦曦和萧媚娘，这才相视一眼，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缓步走出办公室。
“秦萧氏，参见陛下。”
萧嫦曦与萧媚娘并肩而立，微微屈膝，眉眼间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疏离。
李世民目光如电，扫过两女，一言不发的走进办公室。
进屋后，他先是环视四周，没有发现秦明的身影，这才猛然转身，沉声道：
“秦明呢？！”
“命他速来见朕！”
轻纱遮面的萧嫦曦，缓缓抬眸，直视李世民，不卑不亢地答道：
“回禀陛下，我家郎君……已于半个时辰前，乘车前往洛阳了。”
“什么？！”
李世民瞳孔骤缩，惊呼道：
“他也走了？！”
这一瞬间，李世民的疑心病又犯了，无数念头涌入脑海。
[秦明为何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离开？]
[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莫非他们“翁孙”二人早就串通一气……]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沉声问道：
“他与太上皇密谋出海，究竟意欲何为？！”
“他们到底要去往何处？！”
萧媚娘心头火起，想要反驳，却被萧嫦曦悄悄拉住。
萧嫦曦深深地看了李世民一眼，似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声音清冷道：
“陛下，我家郎君此去洛阳，乃是为了拦阻太上皇。”
言语间，萧嫦曦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语气淡然道：
“此乃，太上皇留给郎君的绝笔信。”
“郎君临行前嘱咐妾身，若陛下来询，便将此信呈交御览。”
“一切原委，陛下看过便知。”
“绝笔信？”
李世民心头猛地一沉，接过那封略显褶皱的信件。
当他展开信纸，看到那熟悉的、潦草不羁却又带着决绝笔迹时，手指竟有些微微颤抖。
“……窝囊六载，临老放肆一回，快意恩仇，谁人敢拦？！”
“……史书工笔，尽是他李世民如何英明神武！”
“千年后，还有几人记得，是我李渊，筚路蓝缕，呕心沥血，开创了这大唐的万里江山？！”
“老夫不甘心呐！”
“……若此去，一帆风顺，夺得银山……若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葬身鱼腹，以浩瀚东海为墓，亦不失为一件快事！”
“……老夫以此残躯，为大唐，亦算是为尔等后人，再搏一次前程，死得其所。”
“快哉！快哉！”
“……照顾好福寿院和芙蓉园的这些孤儿寡母……”
“……乖孙，珍重！”
“也祝老夫……旗开得胜，好运连连！”
——李渊绝笔。
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世民的心上。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开创大唐基业的父亲，这些年来在太极宫中日渐消沉的落寞；
看到了他在秦家庄重新找回些许生气后，眼中偶尔闪过的光芒；
更看到了他写下这封信时，那不甘平庸、欲以残躯再搏一次的孤注一掷与悲壮！
“噗通——”
李世民踉跄一步，若非无舌及时扶住，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紧紧攥着信纸，指节捏得发白。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杂着愤怒、担忧、愧疚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阿耶……阿耶啊！”
他声音哽咽，再无平日的帝王威严，只是一个看着老父踏上不归路的儿子。
“你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他之前所有的猜疑、愤怒，在这一刻，都被这封信中透露出的决绝与托付所冲散。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密谋，而是李渊独自策划的一场近乎自杀式的远征！
而秦明，非但不是同谋，反而成了被“托妻献子”、被迫接下重担的那一个！
萧媚娘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
“哦，对了，除了绝笔信，老……”
“咳咳，太上皇临行前，还留下了两首诀别诗。”
她凤眸微挑，“浅笑”道：
“陛下，要不要听一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