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五日，有雨，宜祭祀、斋醮、冠笄、订盟，忌挖井。
从“混乱之地”回来已经半个月有余，这半个多月南峰的“佛道圣冢”已经修建完毕，故去的各位高僧道长遗骸已经可以下葬。
昆仑山的“升仙台”也已经开始修建。
只是“天尊”大人亲自下令寻找的那位菩提高僧，始终不见踪影。
……
细雨刚停没几天，又下起了雨，晾晒的衣服总见不到太阳，都快要发霉了。
小院中的花儿倒是长的更加壮硕与鲜艳。
这大半个月，院子中除了偶尔有些琴声，安静的像是无人居住一般，此时忽然传出一道刺耳的开门声“嘎吱——”。
“师傅！”
“姑爷！”
一边闲着下棋的上官仙韵主仆三人立即冲进了屋子。
周凤尘恰好从卧室出来，神色疲惫，脸上有些汗珠，不过一刹那间的气势如渊如海，磅礴的令人吃惊。
阿灵张大了嘴:“姑爷，你……又突破了，不对！你已经是三尸尽斩，怎么还能突破，你……”
上官仙韵和神姜也很惊讶。
周凤尘伸了个懒腰，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捏了下上官仙韵白嫩的脸蛋。
上官仙韵脸色一红，故作嗔怒道:“越来越混蛋了，随时随地轻薄我，她们还在呢！”
周凤尘哈哈一笑:“和自己老婆亲热一下，谁也说不出道理来。”
阿灵和神姜捂着脸，“咯咯”笑着跑出门去。
周凤尘问道:“这几天有什么事吗？”
上官仙韵说道:“今天恰好是南峰祭祀之日，各位故去的道长下葬，天尊亲自祭拜，已经有三拨人过来请你，被我回绝了！”
周凤尘想了想，说道:“去吧，是该祭拜那些老朋友一下！”
……
南峰与老蛮山山头相隔七里，中间山谷烟雾缭绕，雨水都淋不散，犹如仙境一般。
这里是原茅山密宗乃至当年五家七派死去之人的埋葬之所，平日里人迹罕至，只是今天，沿路全是人，不仅有天空上踩着法宝的，也有从地面上开着车来的。
开车的这些人，是当年那些死者的普通家人，虽没有高深的修为和神通，至少荣华富贵是不会少的。
周凤尘赶到时，漫山遍野都是人，修士在里面，开着豪车、打扮时尚、豪绰、在都市中算是上层人士的一群人，此时战战兢兢的站在外面。
“大护法！”
见到周凤尘夫妻前来，有维护秩序的弟子恭敬行礼，开车的一群人一见，头更低了，连抬头看一眼都勇气都没有。
“大护法……”
沿途不断有弟子行礼。
周凤尘和上官仙韵穿着朴素，表情更是肃穆庄严，微微颔首，直奔前方。
没多久便到了一处由太极白玉石建造的大门，门上“佛仙圣冢”几个大字龙飞凤舞、玄妙莫测，一看就是天龙观玉僧亲笔。
周凤尘带着上官仙韵走进大门，便可以看见远处密密麻麻的墓碑了。
这时前面恰好走来一人，一身道姑打扮，微微低头，一副与世无争、含蓄、内敛甚至有些懦弱的模样，抬头看了周凤尘一眼，微微一愣，随即眼角跳动着，站到一边，深深低下头抱拳行礼:“参见大护法、上官……夫人！”
正是许久不见的苏晓晓。
周凤尘停下，上下打量她，往日的恩怨一下子淡了很多，问道:“来祭拜谁？”
苏晓晓恭敬回道:“来给祁连山师叔、宋如梦师叔祖、玉虚子师叔祖、李子幕师弟他们上柱香，磕个头。”
周凤尘有些唏嘘，不是苏晓晓提起，他几乎忘了这些人。
“我、我要回观去了。”苏晓晓拘谨的行了一礼，转身匆匆离开。
上官仙韵看了眼她的背影道:“苏师妹变了很多，据说她在山下道观出家，并废了两个儿子的修为，送他们去读书了。”
“是人都会变的。”
周凤尘叹了口气。
继续往里去，便是林立的坟墓了。
每路过一个，周凤尘都会驻足停留一下，拿起弟子递上来的香烛祭祀一番。
他看到了太多太多曾经的熟人:
祁连山、韩擒虎、张真钦、暴脾气的宋金虎、气势逼人的孙长清、百年一道的张英松、高僧大能法本和尚……
还有不少小辈:李子幕、沈伯纯、苦德、苦柔、苦竹、桑不离、徐慕青等等人。
甚至多罗莫、严峰和苟皮蛋的坟墓也在这里，直到最新的……福娣婆婆、黄施公、蛇骨君、苏轮才、阿土婆等等人。
所有人的过往都一一在脑海中回荡。
周凤尘不由双眼朦胧起来。
每个人都是一个曲折的故事，每个人都是一段人生，他们同样热衷修行，他们也钟爱生命，只是，都已经过去了……
上官仙韵早已泪流满面，此时在苏轮才坟墓前停下，脸色复杂，上了三炷香。
再往前去，便是“佛仙圣冢”的祭祀台了。
天龙观玉僧、姜太玄、“老板娘”、祁太婆、金雕大王、银角大王、九仙姥姥等等人穿着宽大的祭祀袍，站成了三排。
周凤尘带着上官仙韵过去。
除了最前面的天龙观玉僧和姜太玄，其余人纷纷转头颔首示意。
周凤尘回了个礼，正想着站在哪里，前面的天龙观玉僧淡淡的说道:“阿尘且来老衲身边！”
周凤尘走过去，眼神闪烁了一下，天龙观玉僧一指自称“贫僧”，现在突然自称“老衲”，莫非自知生命无几？
到了天龙观玉僧身边，随意瞥了他一眼，这一看，再也移不开目光。
半个月没见而已，天龙观玉僧像是变了一个人，满脸褶皱，长起了花白的胡子，如果说原本是个俊俏的青年僧人，那么现在就是个耄耋老僧了。
难怪自称“老衲”！
姜太玄这时默默递了个眼色过来，意思是你失礼了。
周凤尘咳嗽一声，看向前方。
天龙观玉僧笑道:“阿尘是否被老衲的样貌所惊？”
周凤尘说道:“天尊大人佛法通玄，离仙人只差一步，正是如日中天、四海宾服之际，为何显出如此老相？”
天龙观玉僧叹了口气，说道:“你二人陪我走走吧！”
三人迎着细雨，缓缓往前走去，出了坟墓林，便是隔山看渊的悬崖峭壁了。
天龙观玉僧站在崖边，看向远处，说道:“老衲时日无多了！”
周凤尘和姜太玄都是一怔，完全没想到老和尚会自己说出来。
姜太玄立即说道:“天尊大人春秋鼎盛，何来如此一说？”
天龙观玉僧呵呵一笑道:“是人生命都是有限的，老衲逆天改命，活了两世，三百六十七岁，因根基所限，如今终于到了生命的尽头！”
周凤尘和姜太玄默不作声，只是觉得意外，老和尚居然活了这么久？
天龙观玉僧指向远处雾霭，说道:“江山何止如画，生命何其精彩，老衲终一生之所能，普度世人，造化天下，终夺得天地气运！
此番欲逆天改命，夺造化仙位，永恒普度世人，究竟是对还是错？”
周凤尘和姜太玄对视一眼，此刻敢说半个“错”，老和尚绝对马上动手杀人，毫不含糊，立即同时抱拳说道:“自然是对的！”
天龙观玉僧笑了笑，似乎很满意，问道:“那你们可知老衲号天尊是什么含义？”
周凤尘两人说道:“天尊大人佛法通天，盖压群雄，镇守四方，称天尊并无不可！”
“你们说的不对！”
天龙观玉僧摇头说道:“老衲当年还是个俗家孩童，恰逢家乡发生瘟疫，哀鸿遍野，死伤千里，便跟随父母逃亡他乡，只可惜半道父母死去，老衲只好一边乞讨，一面漫无目的的走向远处。
就在快饿死时，遇一高僧，高僧引天雷渡我脱去凡胎，结果引来天龙抚顶，高僧大喜，说我有成仙之才，就带我去升仙峰，观仙人遗留美玉十年。
第十一年，我拜高僧为师，高僧正式赐我法号梦仙，我不满意，师傅又给我一号天龙观玉僧！
往后这么多年，我只修一部功法，名叫天尊弥勒真经，天地可尊，则入佛成仙！
所以，老衲又号天尊！虽俗，却也不失雅致，绝非外人想象的狂妄无知，自诩天地至尊！”
周凤尘两人同样没想到会有这一番典故，再次抱拳:“原来还有这番事，我等俗了，误会了天尊！”
“无妨！”天龙观玉僧捏了捏胡须。
周凤尘和姜太玄再次对视一眼，老和尚啰嗦这半天，其实只想表达一个意思——老衲不想死，老衲要成仙！
果然！
天龙观玉僧又说道:“老衲一月后登升仙台成仙，谁阻老衲，必杀之！”
周凤尘两人抱拳:“是！”
天龙观玉僧忽然看向周凤尘，说道:“有一个和尚本事不错，自号菩提，你知道吗？”
周凤尘心中一跳，脸色平静如常:“听说过！”
天龙观玉僧说道:“对了！你也是三尸尽斩进入离仙难的境界，你的本我之尸是大衍法身，你的恶尸是蚩尤元神，你的善尸，还未曾见过，不知可否方便，招出来一观？”
话音刚落，姜太玄和下面的“老板娘”一群人都诧异的看了过来，这也是大家都好奇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