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原君（第四更！）
复社号称小东林，与东林党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明末党争残酷，国破家亡后，许多文人志士做了反思，其中以复社成员侯方域所着的《朋党论》为代表，认为明亡，党争难辞其咎。
所以方以智身份敏感，不去赴宴，大家都表示理解。
黄宗羲虽然也是复社成员，其父更是东林七君子之一，照理说这位应该也要避嫌，但是他向来洒脱混不吝，再加上最近献策屡屡得天子认可。
多少知道天子的脾气，对于这些不甚在意。
广元楼内，黄宗羲与众位推杯换盏，酒水入喉，这话匣子自然打开了。
明末是禁止士人讨论国政的，大家也只能结成诗社，变相的发表自己的政治主张，但是如今大明，天子虽未明言，但是公然将朝政公告，还设置投递箱，其目的不言而喻。
明军议政风气已开，大家自然就不会有那么顾忌了。
李世恪为复社成员，又是荆州人，参加了顺治朝的科举，而后又到了凤阳为官，闻讯荆湘光复，天子扫荡江南，便直接挂冠而归，被天子留在了刑部观政。
他对黄宗羲无不艳羡道：“太冲得天子所重，掌管太学，凡是太学子弟皆为太冲学生，不出十年，你必登阁拜相！”
众人一听，齐齐的祝贺黄宗羲。
这太学按照天子流露出来的意思，可不仅仅是一地官学，而是要推广各地。
各地州府都要设立太学，太学招生不走科举，单独设立考题，但是一经录取考核后，便可直接授官！其权势可想而知。
这完全是甩来科举，另外开辟一条道路。
不仅如此，单独设立考题，黄宗羲其人思想与主张肯定会深深影响这些学子，这些学子一入仕，黄宗羲不仅仅在学术上能够成为一代宗师，甚至也能出现门生故吏满天下的赫赫权势。
其前途简直是不敢想象。
黄宗羲听到这吹捧后，也不禁笑了笑：“拜相虽为我愿，但此拜相非为彼拜相。”
“古者君之待臣也，臣拜，君必答拜，君臣共治，虽有尊卑，但实平等，然大明罢黜宰相，君王独治，奴视臣僚，专断独行，为所欲为，以至于天下困苦，国家败亡！”
黄宗羲刚刚说完，众人的酒就被吓醒了，这些话在大明任何一个朝代，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堂而皇之在众目睽睽之下讲出，怎么不让人骇然。
吴炎更是不顾礼仪上前捂住了黄宗羲的嘴：“太冲，慎言！慎言！”
黄宗炎见后有些哭笑不得，知道吴炎是出于好意。
“赤明，不要惊慌。这些话天子容得下！”
王锡阐见状也吓的半死，他和黄宗羲没有那么熟悉，不能像吴炎那样直接，上前劝解道：“天子纵然圣明，但此时能容得下，不代表以后能容得下。梨州（黄宗羲自号）先生还是谨慎为好。”
黄宗羲睁开了吴炎的手，咳了两声，不由调侃道：“你这气力这么大，是想谋害我，自己做那太学祭酒？”
吴炎见到黄宗羲还是这般嬉皮笑脸，不由的有些急了：“太冲！勿要被君王一时的赏识而冲昏了头脑，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七岁孩童都知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黄宗羲听后不由的笑了笑：“天子的胸怀，比伱们认为最贤明、最贤明的君王还要开阔，除了传说中的三代圣皇，我未见到这样的天子。”
刚来投奔的江南文人听到黄宗羲如此吹捧当今天子都齐齐震惊，黄宗羲虽然洒脱，但是治学严谨，绝不是那么阿谀奉承的小人。
王锡阐听到黄宗羲如此评价，十分的不理解。
在来长沙之前当今天子给他的映象是赫赫武功的一代雄主，但是到了长沙见到天子诸多敛财的手段，让他对天子观感直线下降，于是开口说道：“天子虽然是一代圣君，但似乎太过在意钱财······”
黄宗羲一听王锡阐的话，便知道是商务院的事给了王锡阐困扰，便直接说道：“昭冥，若是见到天子后便不会这么想了。”
也没给他一个解释，而是将悬念留给了他自己。
王锡阐听后神情并不是那么自信：“天子未必能看中我这些细末小道！”
黄宗炎听后耸了耸肩，抢答道：“若是其他人不敢保证，但是像昭冥这样于筹算一道精通的人才，陛下是一定会重用的。”
王锡阐听后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愁。
黄宗羲不理会这细小的插曲，直接向大家解释自己为何称天子能比肩三代圣皇。
“陛下准许我在太学教授鄙人所着的《原君》”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黄宗羲的话，彻底被震惊了，整个餐会寂静无声。
他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有些发颤的反复询问：“可真是《原君》？”
黄宗羲点了点头，让在场的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这顿饭上了，对于天子则更加憧憬向往，感到好奇。
《原君》之所以声名如此显赫，是因为黄宗羲在此书中公然提出了“君王为天下之害”的观点，可谓石破天惊，激进异常。
天子能允许黄宗羲在太学教授《原君》实在让人觉得过于震撼，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天子究竟想做什么？
而后黄宗羲又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陛下说，若是北伐功成，天下大定，他会考虑重设宰相一职。”
听到这个消息后，众人被震惊的已经麻木了，君权与相权相争千年，好不容易在宋明之际，皇权大胜，相权才被彻底按死。
陛下这重新设立宰相，是在自我限制。其胸襟和手笔是何等的震撼！
众人听后消化了好长一段时间。
吴炎忍不住说道：“若陛下真有如此胸襟，那的确是德比三皇，但是这样的圣君贤主设立宰相，自我设限，于江山社稷真的好吗？”
吴炎说完，众人俱是一叹。
是啊，尽管原君一说直言君王乃是天下之害，但那是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皇帝昏聩，他可没有完全否定君主，相反对于圣君贤主的作用十分的肯定。
这便让大家陷入了一个逻辑怪圈，那就是真正的圣君贤主，是不需要宰相制衡的。但是若非圣君贤主，那个君王会设立宰相分权。
而十分需要分权的昏聩之主，哪里又可能自己分权？
所以这设立宰相，君臣共治其实在这些儒生心中是一个乌托邦的存在，现在骤然有了眉目，然而让大家畏首畏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