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条鞭法（第四更！）
李定国、雷跃龙、文安之坐于一侧。
王夫之心中微动，刚要行礼。
朱肆便开口了：“先生务须多礼，请坐！”
王夫之也不迟疑，直接面君而坐。
“朕欲革鼎天下，重定文法，先生何以教我！”朱肆也不饶弯之，直接问道。
王夫之闻言便是皱眉，而后拱手道：“陛下若欲重新制定礼法，应该问计于众，不应在此密室相谈！朱子，阳明皆言圣人全知全能，妄想一人便能安天下，流毒深远，望陛下远之。”
朱肆听后深吸一口凉气，一开始就贬低朱熹和王阳明，一个理学，一个心学，这几乎是将儒学无死角的全部扫射。
雷跃龙作为理学的信徒自然是气不过：“竖子猖狂，圣人也是你平白诋毁的吗？天子圣明，你不要妄想用什么大言欺主！”
文安之作为心学的信徒也是不爽，他性格温和，也忍不住插嘴道：“此话未免太过偏激。”
唯有李定国抱着看戏的态度，气定神闲。
但是这话偏偏却极合他朱肆的胃口：“先生之言震耳发聩，朕也认为如此！”
这话一出，雷跃龙与文安之齐齐变色，轻呼道：“陛下！”
朱肆洒然：“此乃谈玄，非要过激。”他迅速将此事矮化为玄学清谈，不想在此时掀起文臣争论。
雷跃龙见状也是一怒，与天子相处这么些日子，如何不知天子真实所想，所幸直接说道：“既是玄学清谈，臣就不必参合，请陛下恩准告退。”
朱肆轻叹一声：“退下吧！”
雷跃龙护袖而去后，王夫之见天子没有丝毫恼怒，对于朱肆不免更加好奇。
“臣多年未悉政事，陛下贸然想问，臣也只能谈些大而无当的话。”
朱肆闻言，有些一愣，这王夫之是在公然要官？
随后他心中一喜，正愁不知如何招揽，转而向文安之问道：“朕欲让船山先生入阁，文阁老以为如何？”
文安之闻言俱是皱眉道：“陛下如此拔耀，怕是不妥！”
朱肆见这么好说话的文安之都反对，也就不去触雷跃龙的霉头，虽然以他现在的威信，强行让王夫之入阁也是可以的。
但是这样做，对于王夫之来说反而是一种伤害。
王夫之听到朱肆竟然直接让他入阁，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还没说什么，就只是喷了一下朱熹和王阳明一些观点而已······
“那就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祭酒乃是从四品的清贵官，没有什么实权，尤其是在战乱时节，更是如此。
但朱肆让王夫之担任国子监祭酒，则让文安之感受到了一丝风云变动的味道，以王夫之刚才的话，文安之几乎肯定天子是要动文脉了。
“陛下，此时不宜掀起论战！”文安之几乎本能的反对。
朱肆哈哈一笑：“教书而已，朕意已决，勿要多言！”
文安之见朱肆坚持，便不再阻拦，天子向来没有什么虚言，没让王夫之入阁已经是足够退让了。
再说了，现在国子监半个人都没有，就算要改变文脉，还早则呢，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角力。
“臣领旨！”
“同时入翰林院任学士，参赞机要！”朱肆再度加码。
国子监祭酒都出去了，一个翰林院学士但也没什么，文安之领旨便是。
两项任命一结束，王夫之就当场叩拜：“臣，谢主隆恩！”
翰林院作为起草诏书的地方，能够让他快速了解明朝运作，算是半个内阁，只是没有票拟权而已。
而国子监作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对于他学术的推广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天子给了他这个两个职位，其看重不言而喻。
官职任命完毕，虽然知道王夫之还需要时间熟悉情况，还是忍不住又问道：“朝廷征收秋粮。告示早已发出，想必你也听说过了。不知船山先生有何指教？”
王夫之沉吟了片刻，拱手说道：“指教不敢！只是心有有一耿介之事，不吐不快！”
朱肆正色：“先生请讲！”
王夫之声音一成，拱手说道：“一条鞭法乃天下大害！大明现在虽未行此策，请陛下鉴之！”（王夫之《读通鉴论》）
此言一出朱肆脸色大变。
李定国闻言却是精光一现，忍不住称赞道：“先生真乃国士也！”
无论是王夫之的话还是李定国的称赞，都极大冲击了朱肆原本的理念。
“以往官府征税，名目众多繁琐，差吏稍微动动手脚，便让百姓苦不堪言，一条鞭法将所有田税，徭役统统折算成现银，即方便运输，减少损耗。又杜绝官吏用大小斗等手段苛责小民，此乃良政，船山先生为何说是天下大害！”
王夫之听完朱肆的话，微微皱眉，立马反驳道：“一条鞭法说是将天下所有田税、徭役、丁税统一征收。但是实际呢？练饷是怎么回事？剿饷是怎么回事？税赋不是统一征收了吗？历朝历代税法所谓改制那个不是越改越多？
所谓一条鞭法不过是张江陵揽商申之术，富国而弱民的手段，臣不齿之！”
这话一出，将朱肆怼的哑口无言，一条鞭法号称将所有赋税，甚至徭役统统打包，统一征收。
但是朝廷缺钱了，可不管伱打包不打包，以前那些苛捐杂税统统换个名目再收一边。再加上一条鞭法已经包括的原来的杂税，实际上是让老百姓交了两遍税。
张居正在朱肆心中一向是辅国良臣，没想到王夫之居然如此厌恶，让朱肆不由的为张居正辩解道：“此乃皇帝管不住手脚，吏治败坏结果，非张江陵之过也！”
王夫之听到朱肆说皇帝管不住自己手脚，脸色微动，拱手道：“张江陵乃是神童，学贯古今，不会不知道历朝历代改税改的结果，那次不是让百姓的税越缴越多？”
朱肆听到这里只能说道：“就事论事，船山先生为何执意攻讦张江陵？”
王夫之沉声道：“陛下，此法若是依嘉靖年间，仅在东南一带试行，断不会造成如此恶果！”
而后他手一指，指向了李定国说道：“嘉靖一朝，民间私下通商盛行，白银日益增多，比价不断下降，在江南一带，一两银子有时甚至七八百文就能兑换，所以此法在江南可以让小命得利。
但是在西北呢？尤其是陕西！陛下问问晋王，一条鞭法实在怎么让他们家破人亡的！”
李定国乃是陕西榆林人，家境贫寒，自然能说道说道。
“陕西本就物资贫乏，以往征收秋税，只是征收粮食，日子勉勉强强还算过得去，改为一条鞭法后，统统折价位现银，陕西本就银少，这样一来，又让银价上涨，在陕西甚至要三四千文才能换得一两白银，日子比以前苦了好几倍！”
王夫之接着说道：“原本日子堪堪温饱，现在苦了好几倍，若是遇到一点天灾，那必然是满地饿殍，陕西民变众多，陛下真以为是老天不开眼，就只有陕西出灾祸？非是天灾，是乃人祸也！”
喜欢明朝的朋友应该看过《大明王朝1566》，该剧是由刘和平老师编写的，其水平与高度，我这里就不必赘述。
这局既然叫1566.自然是有下一部的，并且是刘和平老师自己在采访中说的，大明王朝第二部，讲的就是张居正的改革。
但是这部剧流产了，其原因是刘和平观点更新，全盘接受了王夫之在《读通鉴论》的观点，彻底否定了张居正的改革。
事实上关于一条鞭法的争论在学界略见不鲜，在这里我不再赘述。我对张居正也没有丝毫厌恶之心，只是阐述一个观点。
还有关于王夫之，后世以他的学说为根基的舟山学派，算是中国本土的实践论。
按照西方哲学发展的脉络，本体论，认识论，然后再到实践论，这个算是黑格尔与马克思那一挂的了。
其学说对湖南的学者影响深远，1914年长沙创立了船山学社，船山学社的提额，便是“实事求是”
杨昌济在此学习，而后又让他自己一个学生（时代的主角）在此学习。
而后他这个学生1921年在船山学社，建立了湖南自修大学与湖南农民学会。
1937年他请徐特立整理船山遗书带到延安，发表了两论即实践论与矛盾论。你可以叫他马克思主义的本土化，也能叫本土化的马克思主义。
而这个本土化的跟脚便要从船山遗书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