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目光的加持下,明辰的气势、气息、气度已是截然不同,显然现在的明辰已非本尊,而是明家老祖明时轩。
任无恶见状神色不变,缓缓道:“真的是你,失敬失敬,久仰久仰。”
这样说着,他并无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行礼,手中黑莲剑则光彩一闪,隐隐欲动,并且发出阵阵轻鸣。
明时轩目光流转,神采飞扬,气势磅礴。虽然受制于环境或者某种约束,此刻的他也许只是显露了一丝甚至半丝大罗金仙的气势威仪,但已然让任无恶感受到了空前未有的压力。
任无恶身心皆是一震,体内法力、元婴也都受到了压制压迫,无法运转,难以活动。
明时轩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望着任无恶,慢悠悠地道:“我对天魔也是久仰了,只是没想到你这位天魔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任无恶道:“我也没想到,明家老祖,一位大罗金仙会以如此形态出现在我眼前,说真的,我是多少有些失望。”
明时轩笑道:“听起来你对我似乎有些了解。是在明霄那里知道的吗?”
任无恶淡然道:“在明霄那里,自家老祖已然近乎于天帝般的存在,他对你除了敬仰便是信任,除了这些再无其他。”
明时轩轻叹道:“明霄是很优秀,可惜他也是天魔。”
任无恶道:“你果然知道明霄获得了天魔经,自然也知道他是如何得到的天魔经了。”
明时轩道:“不错,万剑冢那座峡谷深处的洞穴先后改变了我和明霄的命运。与我不同的是,明霄选择了天魔经,走向了另一条路。”
任无恶道:“而你则选择了天时生灭诀,不仅让明家成为了顶阶世家,也让自己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明时轩叹道:“你看,这便是命运,一念之间,便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任无恶问道:“所以说,当年是你造成了明霄父亲的忽然物化,也是你让明霄沦为了丧家之犬,也是你一次次将明霄逼入绝境,你想让他死,可惜的是,他次次都能死里逃生,并且已经进入到了中重天。”
明时轩微微点头道:“为了明家,明霄必须死,天魔二字足以让明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任无恶却道:“不,你如此做可不是为了明家。”
明时轩笑道:“那是为了什么?”
任无恶轻哼道:“当然为了你自己。你如此做,只是不想让明家有另一个大罗金仙出现,只是不想有人取代你在明家的地位威望,明家有你一个老祖就够了。”
明时轩闻言又是一笑,稍一沉吟才道:“你果然懂我,天魔果然就是天魔。不错,明家是我的,我就是明家,有我在明家就在,有我在自然也不需要其他人成为天魔或者是大罗金仙。所以明霄必须死,就算他没有获得天魔经也得死,天时生灭诀只属于我,也只能是我的。”
任无恶缓缓道:“果然如此,当年你修炼的就是天时生灭诀,在你修炼有成后,你却将天时生灭诀改得面目全非,以时墟归藏诀之名传给了子孙后代。你如此做,就是不想让你的后人成为和你或者比你更强的存在。明时轩,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你对得起那些将你视为神明的族人家人吗?”
明时轩笑道:“天时生灭诀岂是人人都能修炼的,我如此做也是为了他们好,明家有时墟归藏诀足矣。”
任无恶摇摇头道:“可惜你的这番话明家其他人听不到。”
明时轩道:“就算有人听到了,他们也会明白我的苦心,知道我如此做,是为了明家好。”
任无恶笑道:“说得好,我是没想到堂堂一位大罗金仙会将如此无耻的话,说得如此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大罗金仙果然与众不同。领教了。”
明时轩笑道:“你也去了那座峡谷吧?怎么,你还想找到另一部天魔经?”
任无恶反问道:“你知道我去了那里?”
明时轩道:“之前是猜测,现在已是确定了。那里还有天魔经吗?”
任无恶摇头道:“我见到的只是刻在墙壁上的天时生灭诀,以及你和明霄留下的影像。”
明时轩有些惊讶地道:“居然还有影像留存,真是有趣。”一顿后,他继续道:“当年我是先见到了天魔经,万幸的是,我抵御住了它的诱惑,没有让其得逞,之后才发现了天时生灭诀。”
任无恶却道:“你难道从未想过,也许是天魔经没有选择你吗?是你没被天魔经看中,是它放弃了你而选中了明霄?”
明时轩闻言一怔,继而脸色微变,眼中异彩陡然大盛。
任无恶又道:“你自以为抵御住了天魔经的诱惑,其实是天魔经没将你当作宿主罢了,是它舍弃你了,然后才选中了明霄。你在天魔经看来,不过是个不堪造就的寻常人。”
明时轩目光闪动,怒声道:“不,是我放弃了它,是我不想成为天魔!”
任无恶却道:“是吗?但你却嫉妒被天魔经选中的明霄,一心想置他于死地,可又是杀之不得,无法如愿。明时轩,嫉妒才是你要杀明霄的原因,我说的可对?”
明时轩怒声道:“不对,你错了,大错特错,我怎会嫉妒明霄,嫉妒他被天魔经选中,因为明霄是天魔才必须死!”
任无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此刻真是应了那句话,无声胜有声。
明时轩很快恢复了冷静,看着淡定冷静的任无恶,缓缓道:“你在那里还看到了什么?”
任无恶道:“看样子你曾不止一次进入过万剑冢,你一直不曾死心,一直想获得天魔经,这也是你当年管控万剑冢的目的,你是不允许任何人发现那里、见到天魔经。你还真是执着固执!”
心中暗道,如果当年我能选择的话,应该不会让天魔经附体吧?可这家伙,居然还非要得到天魔经,可天魔经偏偏又没有看上他,真是岂有此理!
明时轩又问道:“你在那里还看到了什么?”
任无恶无奈地道:“我就是见到了天时生灭诀以及你们的影像,等我离开那里后,那座洞府应该已是消失了。”
明时轩喃喃道:“果然你才是能够真正封闭那里的人,这便是天魔才能够有的能力。”继而又道:“也是因为你,万剑冢才会提前关闭,当时万剑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任无恶笑道:“你果然想知道这个,你将光霞仙界视为私宅,万剑冢发生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明时轩并不在意他的嘲讽,又问道:“万剑冢的封闭是否与你有关?”
任无恶道:“我只能说我是侥幸活着离开了万剑冢,具体情况恕我无可奉告。”
明时轩看着他道:“万剑冢异变是因为鬼仙出现,而你也和鬼仙有了接触,正是如此,你的黑莲圣光诀中才会有九幽鬼煞法则,你和鬼仙做了交易!”
任无恶摇摇头道:“这只是你的猜测,我还是那句话,无可奉告。”
明时轩又道:“你只怕不清楚和鬼仙做了交易有何后果?”
任无恶好奇地道:“愿闻其详。”
明时轩徐徐道:“那你是承认和鬼仙有了交易了?”
任无恶失笑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不说那就算了。”
明时轩稍一沉吟才道:“多年来,鬼界都有侵占诸天各界的意图,鬼界鬼仙已然成为了天帝的另一个心腹大患。而鬼界鬼仙也会以各种方法与天界任何一个修士取得联系,这也是鬼界逐渐蚕食天界的一个方法。只要有人和鬼仙有了交易,从此后便无法摆脱鬼仙的纠缠,最终结果只有两个,一是成为鬼仙,二是成为天界公敌。”
任无恶皱眉道:“天界公敌的意思是被天界所有人视为敌人吗?”
明时轩点头道:“对,你是天魔,会被天宫以及和天宫相关的任何人、任何势力追捕,而你一旦和鬼仙有了交易,也会被天宫的敌对势力视为敌人,就像是无天宫。”
任无恶心头一沉,暗暗苦笑,想不到和鬼界有了关系会有这样的麻烦。我现在身怀鬼王令,是不是就是和鬼仙有了交易?他娘的,那个东方鬼王真是坑了我!
这样想着,他神色自若,道:“原来如此,多谢指点。”
明时轩问道:“你真的和鬼仙有了交易?”
任无恶断然道:“没有,不过我确实是在万剑冢领教到了鬼仙的厉害。”
明时轩目光一闪,沉声道:“能将万剑冢在瞬间笼罩封闭,又能在极短的时间让百万修士沦为阴魂冤鬼,那在万剑冢出现的鬼仙绝非寻常之辈,他是谁?你应该知道。”
任无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清楚那个鬼仙十分厉害,仅此而已。”
明时轩冷笑道:“你能全身而退,不是和鬼仙有了交易,便是有某件法宝护体。而你的黑莲圣光诀中明显带有九幽鬼煞法则,若非鬼仙加持,又怎能和黑莲圣光诀融合无间?由此可见,你不仅和鬼仙有了交易,而且那位鬼仙只怕还是天仙期鬼仙。任无恶,你已经是一脚踏入鬼界了!”
任无恶笑道:“多谢你的关心,我和鬼仙并无什么交易,是你想多了。至于你所说的九幽鬼煞法则,或许是我从万剑冢带出来的一些鬼仙气息而已。”
明时轩冷笑道:“是与不是你自己清楚。”
任无恶问道:“你这次现身不会只是想和我聊聊天吧?”
明时轩坦然道:“我想杀你,但现在又杀不了你,毕竟这里不是上重天。任无恶,这次你是幸运的。”
任无恶笑道:“也许不仅仅是幸运。”
明时轩深深看了他一眼,徐徐道:“那我们后会有期。”
任无恶叹道:“我是不想和你再见,最起码短时间内是。”
明时轩笑了笑,继而眼中异彩消散,气势转瞬减弱。片刻后,明辰意识恢复,顿时惊醒。
醒来后,明辰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任无恶,他的反应是惊呼一声,继而双手迅速结印,左手掌心向天,拇指扣中指,右手掌心向地,小指勾无名指,双腕交叠,双手之上又有金黄幽蓝异彩流转。
同时,明辰还低声念道:“晷转天衡,虚纳玄精,辰移斗转,时溯光停……”
见状,任无恶脸色微变,正欲有所动作,忽然间周围场景已有变化。
一闪间,他和明辰竟然离开了时墟塔,此刻赫然是在时墟塔上空。
但他们上方的虚空已非常见的天穹景象,而是一层银白色的光幕,而且这层光幕好似已将整座时墟城笼罩。
光幕之下,城内万物都已披上一层银白色的轻纱,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人和物无一例外、无一幸免!
这家伙在做什么?
任无恶又惊又怒,再看身下的时墟塔,已是大变模样。
只见时墟塔正在迅速增高,现在已是高达三四百丈。随着塔身增高,那片广场也在扩张变大。
不过数息,时墟塔已是高达千余丈,而那广场赫然已有千亩甚至数千亩方圆。二十四条通道也在延长延伸,更为神奇的是,广场与时墟塔在变化时还在慢慢地倾斜。
不,应该是随着时墟塔和广场的变化,整座时墟城就像是脱离了地面,以一种奇异的姿态飘浮在了虚空。
虽然亲眼目睹这一切,任无恶一时间还是难以相信会有如此奇异的变化发生。
很快他便醒悟,失声道:“这是……太虚晷!?”
太虚晷,空青钟,时序刃这三件法宝被世人称之为明家镇族之宝,但实际上在明家弟子心中,真正的镇族之宝只有一个那便是太虚晷!
空青钟和时序刃的威力任无恶已经见识和领教过了,他也亲眼目睹了这两件法宝是如何同归于尽的,是怎样一起消失的。
对太虚晷他知道的不多,而就算是明霄其实也不曾见过太虚晷,更别说驾驭掌控过这件镇族之宝了。
在明霄的记忆里,和太虚晷相关的资料也就是几句话而已。
那也是明家弟子都知道的那些信息,这太虚晷是明时轩亲自炼制而成,至于是用什么灵材是用何种方法炼制的,据说只有家主以及几位大长老知晓,而太虚晷的驾驭之法唯有明家家主清楚。
据说如果催动太虚晷,会在瞬间将方圆数万里的时间法则凝聚凝炼到太虚晷,此刻驾驭这件法宝,便能轻易将人仙后期修士炼化,威力之强难以想象,无法形容。
据说太虚晷是下重天内为数不多的混沌仙品五阶法宝,不过此类法宝纵然有人能够催动驾驭,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极易遭受法宝灵力的反噬,轻则重伤,重则陨命。
多年来明家从未动用过太虚晷,世人自然也不曾见识过这件法宝的威力,但人们也都清楚一点,如果有朝一日明家动用了太虚晷,那便是明家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此刻任无恶终于见到了太虚晷,他没想到的是,这件明家的镇族之宝竟然就是整座时墟城!
对,时墟城便是太虚晷!
第一次见到时墟城时,任无恶就有些奇怪,觉得这座城小了些,并且形状也有些奇怪,是一个浑圆无缺的圆形。
先不说形状过于规整,这座城的大小委实是和明家这样的家族不太相符,整座城也就千里方圆。
而且时墟城自建成后便是这般模样,从未扩建过,这点也很奇怪。
世人对此也有诸多猜测,但从未有人想过,时墟城其实就是太虚晷,它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它只能这么大,这样的大小已是它的极限!
此刻时墟城已然脱离地面,也算是显露出了真容,时墟塔便是晷针,圆形的城市便是底座,城市上的表面便是晷面。
而在时墟城脱离地面开始徐徐倾斜时,也逐渐失去了城市的那层伪装,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巨大的,被银白色光芒覆盖的日晷,而在日晷周围则是一道道金黄幽蓝色的光链。
无数条光链纵横交织,构建出一个庞大的光罩,将巨型日晷笼罩其中。光影闪烁,明灭不定,让人恍惚间觉得这片空间里,昼夜在须臾间更迭,岁月如湍急的水流奔腾不息。时光在这里,时而如离弦之箭飞速流逝,时而似倒卷的潮水急速回溯,或疾或徐,诡谲得超乎想象 。
在明辰催动太虚晷时,任无恶不是不想闪遁,但周围的顺逆时光之链已将这里牢牢封闭,他已是无路可逃,这里像是另一个偷天宫,但又是死气弥漫,杀气腾腾。
任无恶和明辰相隔不算远,二人则在太虚晷的正面,是在时墟塔的上方,现在的时墟塔已是高达万余丈,并且还在继续增高,在时光之链光芒的映照下,时墟塔的影子也在不断的变化,或长或短,或明或暗。
再看时墟城,在那银白色光芒笼罩下,城内的所有人都已进入静止状态,有些人在光芒中已经开始渐渐淡化,看起来很快就会消失,被那银白色光芒吞噬!
而明辰对这些变化是视而不见,还在那里念念有词,手上诀印不断变化,他眼里身上的的光芒则是越来越亮,他好似已是进入到了忘我之境,全神贯注,心无杂念,一门心思就是催动太虚晷,让这件法宝的灵力尽数释放,为此他可以不顾一切,在所不惜!
“这家伙疯了!”
任无恶已是看出明辰情况不对,像是走火入魔了,其法力在成倍增长,神念亦是如此,他现在想要做的不光是要杀了任无恶,而是要将这方天地毁灭!
忽的,明辰抬眼直直看向任无恶。
其双眸之中,金黄与幽蓝两种光彩相互交织,如灵动的流萤,似梦幻的霓虹,流转闪烁,恰似两轮袖珍的时光旋涡。
任无恶与之目光交汇的瞬间,只觉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汹涌袭来,身心仿若被卷入无尽的深渊,紧紧吸附其中,难以挣脱半分。
与此同时,自身的法力与精神力,竟如细沙般,被那双眼睛一点点、一丝丝地抽取、吞噬,消逝于无形!
任无恶脸色骤变,而他也不是没有防备,早已将黑莲圣光诀运行到了极致,黑莲剑也被全力催动,浑身上下已被剑光笼罩。
但在被明辰看到后,他的一切防御手段是在瞬间失效,护体神光,剑光等等倏忽消散,继而身形一闪,他便到了明辰近前!
明辰望着任无恶,手中动作不停,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猛地他停了下来,目光一闪,像是恢复了意识神智,继而看着任无恶缓缓道:“任无恶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是我杀了你,是我杀了你这个天魔,是我明辰做到了这些!”
说着他缓缓伸出右手抓向任无恶,指掌间顺逆时砂闪动,那只手已是失去了手的形态,化为一团金黄幽蓝二色相融的光焰,也像是一个较大的时光漩涡,要将任无恶慢慢吞噬,缓缓炼化!
任无恶也清楚感知到了自身法力精神以及生命的流失,他想挥剑抵御一下,可黑莲剑已是先他一步被那只手吞噬了,倏忽不见,消失的干干净净。
等到那只手与他只有数寸距离时,他便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团轻烟被对方迅速吸入,身体正在快速缩小。
而他的意识居然还很清醒,脑海居然浮现出了此生所有的回忆,一幕幕清晰无比,让他有种重温过去的感觉,现在他居然没有临死前的恐惧绝望,有的只是淡淡的无奈和遗憾,默默说道,原来死竟是如此……平和甚至都有些温馨。
明辰,我是不是都该感谢你一下呢?
让他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不论是天魔经还是五灵剑,以及他身上那些所谓的天帝圣物,竟然都是毫无反应,它们仿佛都在等着他生命的终结,也许对它们来说,他的死亡也是它们新的开始,生死轮回,便是如此!
终于那只手碰到了任无恶,彼此接触的那一瞬间,任无恶身躯一颤,像是打了个冷战,继而身躯真的化为了一股轻烟,被那只手转瞬吞噬,毫无痕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