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婵站在一旁,有些疑惑的看着贺远。
“发什么?”周耀金手里握着发报键,回头问道。
“用赵站长的名义发。”
贺远双手撑在桌子上,语气平静而迅速。
“第一条,惊闻日军关东军顾问中村一郎之专列,于昨夜在清河遭遇不明武装猛烈袭击,伤亡惨重。”
“特急电询问,此事是否为局本部所委派之特别行动?北平站事前未获任何通报,险些造成误判,望速示下。”
听到这条电文,赵凤婵和周耀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叹。
这招“恶人先告状”,实在是高。
明明是自己设的局,却反过来质问重庆是不是他们干的。
这样一来,不仅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还能试探重庆那边的反应,占据道义上的主动。
“这招妙啊。”
赵凤婵嘴角微翘,低声说道:“何子祯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
“咱们这么一问,重庆那边只会以为是何子祯擅自行动,或者是遇到了别的变故。”
“无论如何,都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到我们头上。”
“别急,还没完呢。”
贺远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那个熟悉的,贪婪而又狡黠的笑容。
“老周,接着发第二条。”
“就说……鉴于目前北平局势骤然紧张,日军搜捕力度空前加大,为了获取后续兴亚院会议的核心机密,以及日军南进的具体动向,那个关键线人……涨价了。”
“涨价?”周耀金手一抖,差点按错键。
“涨多少?”
“告诉代老板。”
贺远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少了一千根大黄鱼,这情报……免谈!”
“什么?!”
这下,连赵凤婵都绷不住了。
她瞪大了美目,不可思议的看着贺远。
“一千根金条?!贺远,你疯了吗?”
“这时候你去招惹重庆?”
赵凤婵急切的拉着贺远到了一边,压低声音继续道:“代老板本来就不信任我们,才会派何子祯这个疯狗过来查账。”
“现在何子祯刚死,咱们不但不低调做人,反而还狮子大开口要钱?”
“这……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他,我们有问题吗?”
“这要是把他惹毛了,再派一波更狠的人来,或者直接断了我们的后路……”
面对赵凤婵的担忧,贺远却只是淡淡一笑。
“凤婵,你还是不够了解代老板啊。”
贺远转过身,靠在电台桌边,眼神变得深邃无比。
“代力这个人,多疑,阴狠,但他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如果我现在表现得唯唯诺诺,极力撇清关系,甚至主动表忠心,那么在他看来,这就是心虚,就是心里有鬼。”
“相反,如果我表现得贪婪,狂妄,甚至有点不讲道理……”
贺远冷笑一声。
“他虽然会生气,但他更会觉得,我还是那个贪财好色的‘力元’,还是那个只要给钱就能办事的军阀。”
“而且,我敢要这么高的价,说明我手里真的有硬货,在这份关乎国运的绝密情报面前,他就算再怎么恨我,也得先乖乖把钱掏了,把情报拿到手。”
“这叫……让水先变浑,让他看不清鱼在哪里。”
听完这番解释,赵凤婵愣了半晌,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胆子……真是在刀尖上跳舞。”
“行吧,你是老大,听你的。”
她转头对周耀金点了点头。
“老周,发吧。就按他说的发。”
“是!”
随着周耀金手指的飞速跳动,滴滴答答的电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这封充满了挑衅与贪婪的电文,将跨越千山万水,飞向那个雾气弥漫的陪都。
发完电报,周耀金摘下耳机,擦了擦额头的汗。
“先生,那接下来呢?”
赵凤婵也点头问道:“电报是发了,能不能拖住重庆还两说。”
“但那个漏网之鱼……咱们总不能真的坐等他自己露面吧?”
“当然不会。”
贺远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那只耗子现在最缺什么?”
“药品,食物,安身之处……”赵凤婵掰着手指头数。
“这些我们都已经布控了。”
“还有一样。”
贺远打断了她,语气笃定。
“他需要联络。”
“他是个特务,而且是个可能掌握了‘真相’的特务。”
“他现在身处绝境,想要活命,想要报复,或者想要把情报送出去,他就必须联系上级,或者……是联系任何能帮他的人。”
“既然如此……”
他走到一旁的桌案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一串看似毫无意义的数字和符号。
“咱们就给他一个联络的机会。”
“老周。”
“在!”
“明天,在北平晨报的寻人启事栏目里,刊登这则广告。”
贺远将纸条递给周耀金。
这是军统内部只有行动组才知道的紧急联络暗号。
内容也很简单,家中老母病重,急寻三儿回家探视,见报速归老家。
而那串数字和符号,就是只有军统高级特务才能看懂的“老家”。
“只要那个老鼠还没死,只要他还把自己当个军统的人……”
“看到这个,他一定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不顾一切地咬钩的。”
“这……”
周耀金看着那串暗号,眼中满是佩服。
“先生,这是要给他下个死套啊!”
“没错。”
贺远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声音低沉。
“既然他想找组织,那我就给他一个‘组织’。”
“只不过,这个组织……”
“是送他上路的阎王殿。”
……
重庆,军统局本部。
春雨绵绵,将整座山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
局长办公室外,走廊上的地砖被擦得锃亮,倒映着窗外的阴霾。
沈醉背着手,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门口来回转圈。
皮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而焦躁的声响。
他时不时抬手看表,又时不时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听里面的动静。
但除了一片死寂,什么也听不到。
“沈处长?”
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