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脚下,春寒料峭。
不同于城里的喧嚣,这处的风中还带着未融化的雪意和松柏的清冷气息。
山路崎岖,只有几只胆大的山雀在枯枝间跳跃,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除此之外,一片幽寂。
当然,也可能是能果腹的东西,全都被打秋风的老百姓给吃光了。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和两辆载满了精壮汉子的卡车,卷着一路黄尘,艰难的停在了半山腰一处废弃的采石场前。
这里乱石嶙峋,荒草丛生。
只有一个伪装成山神庙的破败建筑,孤零零的立在采石场的入口,看起来毫不起眼。
车门打开,贺远手里拎着一根文明棍,悠闲自得的第一个走了下来。
“都打起精神来!”
陶宗也从第一辆卡车上跳下,对着车斗里的弟兄们低喝一声,随即快步走到贺远身边。
“老大,都按您的吩咐,外围已经布了三道暗哨。”
“太紧张了。”贺远用文明棍敲了敲一块山石,摇了摇头。
“告诉弟兄们,枪都收起来,今天不是来打仗的,是来晒东西的。”
说罢,他径直走向那座破败的山神庙。
赵凤婵紧随其后。
她今天换上了一身利落的裤装,秀发在脑后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英姿飒爽,但眉宇间的忧色却挥之不去。
“贺远,你到底想干什么?”赵凤婵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焦虑。
“这里是咱们在北平最重要的军火库啊。”
“就算是你想钓鱼,可你把这么多人带过来,还开着三辆车招摇过市,万一被日本人发现……”
“日本人?”贺远回头,对她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凤婵,你觉得日本人现在有闲工夫管咱们这点破铜烂铁吗?他们正忙着给那二十万大军筹粮呢。再说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山神庙后方那片看似平静的密林。
“打窝你不打大点,那大鱼怎么可能闻到味道呢?”
说完,贺远不再理会赵凤婵,走到山神庙前,对着那尊已经斑驳脱落的泥塑山神像,用文明棍在其肚脐眼里戳了几下。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
神像后方的石壁,竟然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沉沉的洞口,一股潮湿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动手吧。”贺远对着陶宗扬了扬下巴。
“把里面的宝贝都搬出来,见见光,透透气。”
“是!”
随着陶宗一声令下,几十名行动队的队员立刻鱼贯而入。
很快,一个个沉重的木条箱被他们从洞库里抬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采石场的空地上。
“开箱!”
“咔嚓!咔嚓!”
随着撬棍发出的刺耳声响,木箱被一一打开。
阳光下,黄澄澄的子弹码放得铜钱串一般。
一排排德制mp40冲锋枪,一箱箱m24长柄手榴弹。
甚至还有两挺崭新的捷克式轻机枪,以及几具掷弹筒……
这些武器,足以装备一个加强营。
这才是军统北平站真正的家底!
赵凤婵看着这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命根子”,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
她一把抓住贺远的胳膊,急切道:“这么多军火,你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摆出来?!”
“这要是被那些人一锅端了,咱们北平站就彻底完了!”
“别急,凤婵。”
贺远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却悠悠的望向了对面约莫五百米外,那座长满了茂密松林的山头。
“直觉告诉我,咱们的客人……现在就在那儿拿着望远镜,看得正起劲呢。”
赵凤婵顺着贺远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片山林静悄悄的,除了风吹松涛,什么都看不见。
但她也知道,贺远的直觉从未出过错。
赵凤婵倒吸一口凉气,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
“我立刻让陶宗带人包抄过去!既然知道他们在哪,就不能让他们跑了!”
“别去。”贺远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凤婵,这伙人的行事风格,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将赵凤婵拉到一旁,声音压得极低。
“抢据点不杀人,只拿特定的武器和钱财。袭击粮队却斩草除根,一把火烧光。这说明什么?”
“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他们这作风……太像咱们自己人了。”
赵凤婵一怔:“你是说……”
“八九不离十。”贺远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是军统的人,而且是咱们不认识的过江龙。直接派人去围剿,那就是撕破脸。到时候官司打回重庆,你有理也说不清。”
“况且他们手里有我们的消音枪,真打起来,吃亏的是我们。”
“既然大家都是给党国办事,何必弄得血肉横飞呢?还是请君入瓮,坐下来谈,最好。”
赵凤婵的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
“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们还敢对这批军火动手不成?”
“不,他们不会。”
贺远笃定的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玩味。
“他们抢军火没用,也运不出去。这批军火对他们来说,最大的价值不是使用,而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是作为扳倒我的证据。”
“他们会拿着这个‘我私藏军火、意图不轨’的罪名,来找我谈谈,要挟我交出北平站的控制权,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咱们什么都不用做。”
贺远重新戴上手套,整了整衣领。
“把东西收好吧,咱们回去,等着客人登门拜访就行了。”
他挥了挥手,转过身便施施然的朝福特轿车走去。
而正如贺远所料,在对面山头的密林里,何子祯正举着一部德制蔡式望远镜,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阳光下,那些码放整齐的冲锋枪、机枪、手榴弹,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
那数量,那制式,简直令人心惊。
“好啊……好啊!”
何子祯放下望远镜,那张刀疤脸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涨得通红。
“贺远!你这个国贼!果然是在私设军队,想脱离管控,把北平站变成你的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