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子的内容嘛……就设个彩头。”
“凡是在明天之前,点菜凑齐过八仙过海这个数,且菜式与咱们拟定的吉利菜单重合度最高的,当场返现大洋五十块。”
“外送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
孙乾元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微张道:“吉……吉利菜单?”
“就是那人今天点的菜。”
贺远嘴角微勾,语气笃定。
“葱烧海参、九转大肠、油爆双脆……”
“那八个硬菜,一样不差的写上去,就说是咱们店里的招牌组合。”
“这……”孙乾元挠了挠头,一脸的迟疑。
“先生,这能行吗?对方可是特务,不是贪小便宜的市井小民。”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他们能信?还会再来?”
“特务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
贺远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食客。
“一个连破法币都舍不得扔,还要夹在好钱里花出去,不怕花招败露被人注意的特务,你说他贪不贪?”
“这种人,自负,贪婪,且带着一种亡命徒特有的赌性。他只会觉得这是老天爷赏饭吃,或者是自己运气好。”
“就算他有一丝怀疑……”
他转过身,眼神深邃。
“只要我表现得足够‘蠢’,足够‘放松’,他那一丝怀疑,也会被贪欲吞噬。”
“吴站长。”
“到!”
“接下来的几天,我会很忙。”
贺远整理了一下袖口,语气变得轻快起来。
“我要去巡视我的领地。城南的几个秘密库房,西便门外的交通站,还有之前那几个藏私房钱的据点,我都要去转转。”
“声势要大,排场要足。”
“我要让他们觉得,这北平城,已经姓贺了,我贺远,已经是个只想在北平当土皇帝,把党国利益抛诸脑后的……军阀。”
……
次日,北平城南,骡马市大街。
这地界鱼龙混杂,车马喧嚣,是日本人都不太喜欢来的为数不多的几处地方之一,管理也较为松懈,可以当成是北平城里的贫民窟。
街角处,有一家门脸极窄的铺子,黑漆剥落的匾额上,写着“寿材”二字。
这年头,北平城里死人多。
饿死的、冻死的、被日本人打死的……
所以棺材铺的生意倒是出奇的好。
只是老百姓手里没钱,那摆在门口的几口薄皮棺材,木板薄得跟纸糊似的,稍微用点力都能戳个窟窿,透着一股子穷酸和凄凉。
而铺子后院,却是别有洞天。
几口尚未上漆的白皮棺材随意堆叠着,成了天然的掩体。
屋内光线昏暗,满是一股子发霉的木屑味,和劣质桐油的刺鼻气息。
何子祯坐在一口还没盖盖的棺材沿上,手里拿着那把刚抢来的oSS高标无声手枪,正用一块油布细细擦拭着。
那枪身修长,消音器占据了很大一部分长度,相当的精致。
“头儿,这洋玩意儿确实是个好东西。”
旁边一个手下凑过来,一脸的艳羡。
“一点声音都没有,杀人于无形啊!”
“哼,东西是好东西。”
何子祯冷笑一声,举起枪,眯着眼瞄准了房梁上的一只蜘蛛。
“可惜,落在了那个只会穿西装喝红酒的贺远手里,那就是烧火棍。”
“噗!”
随着极其轻微的一声闷响,房梁上的蜘蛛瞬间化为一团黑斑,连带着那一小块陈年积灰一同落下。
“好枪法!”手下连忙拍马屁。
何子祯吹了吹枪口根本不存在的烟,眼中满是怨毒与不屑。
“他在北平倒是混得人五人六,又是新民会长,又是侍从室专员。”
“听说代老板对他可是寄予厚望,把咱们兄弟的资源都倾斜给他了。”
说到这,何子祯的五官有些扭曲,那道刀疤更加狰狞。
“老子在息烽监狱,天天跟那些硬骨头打交道,为党国锄奸,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
“结果呢?就因为跑了两个红党嫌疑犯,就把老子撤了职,发配到这来给这小子当磨刀石?”
他猛的把枪拍在棺材盖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不服!”
“我就不信,这个只会靠嘴皮子和女人上位的东西,真有传说中那么神!”
“头儿,您消消气。”
手下赶紧递上一根烟,给他点上。
“这两天咱们也没闲着,我看那贺远也就是个草包。”
“哦?怎么说?”何子祯深吸一口烟,吐出烟圈。
“今天上午,老三在西便门那边盯着呢。”
手下压低声音汇报道。
“那贺远大摇大摆的去了个地下仓库,那排场,啧啧,坐着日本人的车,前呼后拥的。”
“老三离得远,用望远镜看了个大概。”
“那仓库里堆的,全是私盐和烟土!贺远进去之后,又是查账又是验货,那副贪婪的嘴脸,跟咱们以前抓的那些贪官污吏一模一样!”
“私盐?烟土?”
何子祯闻言,眼中精光大盛,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露出破绽时的兴奋。
“好啊……好一个贺远!”
“代老板还在重庆担心他的安危,他倒好,在这北平城里利用职权,大发国难财,这是在构筑他自己的独立王国啊!”
“这要是把证据坐实了发回重庆……”
他阴恻恻的笑了。
“就算他是老头子的亲信,也得掉一层皮!”
“继续盯着!”
何子祯站起身,在狭窄的屋子里来回踱步。
“让他得意,让他猖狂。”
“咱们现在手里拿着他的枪,烧了他的粮,他肯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只要他一乱,咱们就有机会把他的老底全抄了!”
……
接下来的两天,北平城内上演着一出微妙的戏码。
贺远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土皇帝”。
他不再遮掩,频繁出入于中统和军统的各个隐秘据点,今天去天桥的杂耍班子后台“视察”,明天去前门外的当铺“盘账”,每一次出行,都是豪车接送,保镖成群。
而在暗处,几双贪婪而阴冷的眼睛,始终如附骨之疽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一切,都被记录在案,成了何子祯心中贺远“变节”、“腐败”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