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方文彬厉声喝道。
“铁证？”贺远冷笑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电报译文。
“方参谋，你也是搞情报出身的。你告诉我，军统的A级密电，用的是什么密码本？”
“发报和译电，需要几道手续？又需要谁的签字授权？”
“我……”方文彬被问得一愣。
“你再看看这些所谓的电报。”贺远将那张纸在他面前晃了晃。
“格式、措辞、甚至连最基本的暗语都漏洞百出！”
“这分明就是外行人伪造出来的垃圾！”
“而至于这个账本……”贺远又捡起那几张照片。
“十万美金？亏你们想得出来！”
“我贺远若是真贪图这点钱，当初在上海滩当汉奸，日本人给我的价码，比这个高十倍！”
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疑虑。
是啊……
这证据，来得太轻易，也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罗卓英虽然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怀疑，但箭在弦上，他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就算这些是假的！那你之前那些贪腐的罪证呢？那也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
贺远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我承认，我贪。我查你们的账，夺你们的权，都是为了我自己。”
他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一个癫狂而又自负的笑容。
“因为我需要功劳！需要一个天大的功劳，来让我爬得更高！”
“查办一个集团军的贪腐案，功劳够大吗？不够！”
“扳倒一个战区司令，够大吗？还是不够！”
贺远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
“我要的，是一场足以震惊中外的辉煌胜利！是一场足以让委员长龙颜大悦，让我连升三级的泼天大功！”
“而这场胜利，就在上高！就在你们的脚下！”
他指着罗卓英，一字一顿道：“罗总司令，你手握重兵，却被军中腐败蛀空了根基！这样的你，打不赢这场仗！”
“所以，我必须夺你的权！整你的军！用最严酷的手段，把这支军队从阴沟里重新拉出来！”
“我要用你们的血，用日寇的命，来铸就我贺远的晋升之路！”
这番疯狂的“自白”，让所有人都听傻了。
他们见过贪婪的，见过无耻的，却从未见过如此坦然，如此狂妄，将自己的野心赤裸裸摆在桌面上的！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罗卓英被这番理论震得连连后退。
“疯子？”贺远仰天大笑。
“乱世之中，不疯，何以成活？”
笑声渐歇，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铃木福身上。
“福伯，我的戏，演完了。”
贺远的笑容瞬间收敛，声音冰冷道。
“现在，该轮到你了。”
“你费尽心机，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好戏，不就是想让我和罗总司令两虎相争，你好坐收渔翁之利，为你的主子，献上这份内乱的大礼吗？”
“现在，我如你所愿了。你，该出来谢幕了！”
可这一句轻飘飘的“该轮到你了”，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满堂的喧哗与骚动，在这一刻诡异的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从贺远身上，转向了那个一直垂手站在角落，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老管家福伯。
方文彬等人满脸错愕，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怎么说着说着，就把矛头指向了总司令身边最不可能的一个人？！
这姓贺的，莫不是真的疯了？竟想用这种胡搅蛮缠的手段，拉所有人下水？！
而罗卓英，在听到贺远点出“福伯”二字的瞬间，那双因愤怒而赤红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锐利光芒。
但他脸上的怒容更盛，仿佛受到了更大的羞辱。
“贺远！”
罗卓英再次上前一步，几乎是指着贺远的鼻子，声音里带着被彻底激怒的颤抖。
“你血口喷人，也要有个限度！”
“福伯跟了我二十多年，忠心耿耿，胜似亲人！”
“你斗不过我，便想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构陷我身边的人，以此来打击我吗？！”
他这番“护犊情深”的怒吼，让方文彬等人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对！总司令说得是！”
“贺远，你这招也太毒了！竟然想污蔑福伯！”
“福伯是总司令身旁的老人了，他怎么可能是坏人？他要是鬼子的人，饭菜里下点毒我们就都死了！你这是丧心病狂！”
一时间，新一轮的口诛笔伐，再次将贺远淹没。
而在这片嘈杂的声浪中，铃木福那颗因为被点名而瞬间悬到嗓子眼的心，又缓缓的落了回去。
原来如此！
贺远不是真的掌握了证据，他只是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想通了这一层，铃木福那张惊慌失措的脸，立刻又被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惶恐”所取代。
随即，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罗卓英老泪纵横。
“老爷！老奴……老奴我冤枉啊！”
“老奴跟了您半辈子，自问对您、对这个家，都是鞠躬尽瘁！”
“没想到今日，竟要受此奇耻大辱！”
铃木福一边哭诉，一边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愤恨的瞪着贺远。
“贺专员，您……您就算看老奴不顺眼，也不能如此凭空污人清白啊！”
他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堪称完美。
一个忠心耿耿、却蒙受不白之冤的老仆形象，跃然纸上。
这一下，罗卓英身后的那些军官们，更是都对他生出了无限的同情，对贺远的厌恶与憎恨，也达到了顶点。
“总司令！不能再让他胡闹下去了！”
“请总司令下令！将此人就地正法！以正视听！”
“对！杀了他！”
罗卓英看着眼前这几乎失控的场面，又看了看地上那些足以让贺远万劫不复的“铁证”，不由得紧握着拳头，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良久，他才猛地一挥手，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