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看着他那副既想投靠又怕惹祸上身的模样，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王市长多虑了。”
“我并不需要你承认自己犯过什么过错，也不需要你指证刘文正什么。”
贺远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沉静如水。
“接下来，我只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你不需要开口说话，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
“事成之后，在下必有重谢。”
王群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不用开口？只需点头摇头？这倒是个保全自身的法子！
只是沉吟片刻，他便爽快的点了点头：“好！贺处长请问。”
贺远见他答应也不再废话，当即开口问道：“首先是第一个问题，王市长今晚深夜外出，可是去找了刘文正？”
果然，这贺远还是准备往这一步走！
王群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贺远目光不变，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今晚除了你和刘文正之外，应该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吧？”
这一次，王群倒是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痛快的点下了头。
当然有人在场了，我自己提前埋伏下来的几十个枪手不算人吗？
反正我也没承认有没有外人，有没有日本人……
而说到这里，贺远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沉吟片刻。
直到王群有些好奇的抬起头，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第三个问题，那你们今晚所谈之事……应该和即将开始的军事行动，有关吧？”
此话一出，王群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快速摇了摇头，动作显得有些慌乱和矛盾。
紧接着，王群似乎觉得光靠点头摇头无法准确表达，忍不住开口补充了一句，声音干涩道：“贺……贺处长，这个问题……恐怕没法简单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形容……”
然而，贺远听到他这话，脸上却露出了然的笑容，随即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我知道了。”
“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说完，贺远不再多看王群一眼，轻松的转身便朝着客厅门口走去。
“贺处长！”
王群见状连忙跟着起身，快步跟到门口，脸上重新堆起了那副恭敬而担忧的表情。
“贺处长，请慢走！那个……今晚的事情，还请您千万高抬贵手，不要和其他人提起！不然老朽……可就真的要倒大霉了！”
贺远脚步未停，只是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之中。
而贺远前脚刚走，楼梯上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群的太太从上面探出头来，见贺远已走，这才快步走了下来，伸手拍了拍王群的肩膀，脸上满是担忧和责备。
“老头子，你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刚才在楼上我都替你捏把汗！你怎么什么都跟这个军统的人说啊？万一……”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王群却猛地一甩胳膊，不耐烦地打断了妻子的话，脸上那份紧张担忧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赶紧！给我重新烧水！再泡一壶好茶来！”
随着妻子惶恐地转身离去，王群这才缓缓踱步回到客厅中央。
他施施然的重新坐回那张象征着权势的太师椅上，甚至还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惊惧和慌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尽在掌握的淡然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龙井，轻轻晃动着，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低声自语道：“呵呵……贺远啊贺远，你小子……的确是个人物，也确实很懂前明那些权谋历史……”
“只可惜啊……藏拙这两个字，你小子理解的，比起老夫我来，终究还是差了那么点火候啊！”
“去吧，去吧！你就跟刘文正那个蠢货，继续斗个你死我活吧！”
“反正……笑到最后的赢家，只会是我王某人！”
……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然而，笼罩在绍兴城内外的，却是一种罕见的，近乎诡异的安静。
往日里，城外前线总会时不时传来零星的枪炮声，城内也总有各种嘈杂和喧嚣。
但今天，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杭州方向，一二八团前沿阵地，指挥帐篷内。
独臂团长许众城正俯身在用弹药箱搭成的桌子上，专注的研究着军事地图，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被掀开，一名卫兵快步走了进来，立正敬礼道：“报告团座！民生署的刘文正刘署长来了，说要见您。”
“刘文正？”
许众城闻言猛地抬起头，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和不解，随即眉头便皱了起来。
“我跟他素无往来，他跑到我这前线阵地上来做什么？”
然而，他这话音刚落，一个带着虚伪笑意的声音便从帐篷门口传了进来：“呵呵，许团长此言差矣！以前是没有交集，但以后嘛……这交集，恐怕是少不了喽！”
伴随着话音，刘文正满面春风地掀开帘子，径直走了进来，脸上挂着那种官场上常见的，令人不适的熟络笑容。
许众城见状脸色顿时一沉，目光锐利地扫向那名有些不知所措的卫兵，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怎么回事？”
那卫兵也是一惊，连忙转身对着刘文正敬礼，语气带着几分惶恐。
“刘……刘署长！您怎么能直接进来？这里可是军事重地！按照规定……”
“哎，我说你这小兄弟，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刘文正却毫不在意，笑着上前一步，十分不见外地拍了拍那卫兵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施恩般的傲慢。
“你先下去吧。别忘了，你们这一二八团现在手里拿着的枪，身上穿着的军装，甚至嘴里吃的粮食，可有不少都是我刘某人慷慨解囊，赞助支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