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匆匆二十载。
有人为了碎银几两，压弯了腰，磨平了棱角。
有人二十岁，意气风发，无限的可能，在远方等待，一切都将唾手可得。
而陈书，二十岁跟邻村一个叫小芳的姑娘结了婚。
在他们这很难走出大山的村庄里，男性到了二十岁就得娶老婆了。
结婚的当夜，陈书跑了。
这种包办婚姻，陈书从心里是拒绝的，哪怕新娘长得很美，可陈书依旧拒绝。
借着夜色，陈书跑了。
新娘等到了半夜，都没被掀开红盖头，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不满意的婚姻，丈夫是可以不掀起盖头的。
这是这里的男性，对于包办婚姻独有的无声抗争手段。
可如陈书这样，直接跑的，还是第一个。
年轻人，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
小芳已经嫁给了陈书，哪怕没有领取结婚证，可在这封建的地方，那小芳就是陈书的老婆了。
陈书跑了，结局是不会变的。
相反，陈书的逃跑，会让所有人认为，都会是小芳的错。
被村民排挤，被陈书父母排挤。
可小芳是个本本分分的女孩，哪怕被人排挤，她已经嫁给了陈书，那她就是陈书的妻子了。
陈书跑了，那她就得承担起照顾陈书父母的义务，哪怕不受陈书父母的待见。
小芳只想等着，等着那天陈书的回来。
陈书的父母，也在等着，等着他们的儿子回来。
可这等啊等，等了一年又一年，足足五年过去，依旧没看到陈书回来。
而陈书得父母，则出现了一场意外，在这一年死去。
陈书父母的丧事，都是小芳，一家一家跪求他们求着张罗的。
对于村里人来说，陈书父母的死，就是陈书不在了，才让二老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而陈书不在的原因，就是小芳。
他们不想帮小芳，主要也是怕被沾染了晦气。
农村人很纯朴，有时也很迷信，也很固执，可骨子里依旧是善良的。
看着小芳的一家一家披麻戴孝的跪着求过去，没有人不会动容。
他们帮了小芳。
可事后，他们依旧会排挤小芳。
帮是因为善良，排挤是因为迷信固执。
这就让小芳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
至于陈书。
当年在连夜跑出大山之后，陈书第一次见了世面，其中不知道被人骗了多少次。
可也靠着自己那一份真诚，也得到了无数人的帮忙。
渐渐的，陈书习惯了外面的这个社会，然后渐渐的站稳脚跟。
谈不上大贵大富，可生存温饱绰绰有余。
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离开六年的陈书，借着当年那模糊的记忆，开始朝着家的方向赶。
记忆中的路线，正在慢慢的清晰起来，这些年，从村里出来的人多了，路也比当年好走了跟多，最起码有了一条路。
眼看离家越来越近，陈书的心情越来越忐忑。
他害怕父母的责怪，害怕村里人的奚落。
陈书什么都怕，独独没想过，跟他已经拜堂成亲的小芳。
兴许，见过世面的陈书，觉得领取了结婚证，才算结婚吧。
离家越来越近，陈书也看到了很多熟人，很多长辈，可是陈书不敢打招呼，怕被骂，呗说。
而村里人，也看着陈书，过去了那么多年，陈书的样貌没多大变化，可气质早就与众不同了。
“这看着很像老陈家那个小子啊。”
“哎，我看着也像。”
“只是像，并不可能是，当年那小子可黑着呢，你看看这位，穿得好看又白的，怎么会是那小子。”
“哎，不管是不是，老陈夫妻俩都看不到了。”
听着村里长辈们的只言片语，陈书渐渐的感到了不安，脚步都快了几分。
离家越来越近，陈书渐渐能看到家的身影，并没有看到家四周的杂草丛生的样子，陈书那不安的心，渐渐的放了下来。
待来到家门口，看着门上了锁。
陈书依照着记忆中，父母爱放钥匙的地方去找钥匙，果然没一会就找到了钥匙。
打开门，家里一尘不染，陈书更放心了，心情开始激动起来。
只是，当看到那摆在供桌上的黑白照，陈书直接跪在二老照片前。
在农村，只有死人的照片，才能放在供桌上。
“爸，妈，对不起，对不起您二老。”
衣锦还乡，得到这样一个噩耗，陈书真觉得自己混蛋。
愧对自己父母的养育之恩，甚至都没能见二老最后一眼，也没办法给二老送终。
说陈书一句不孝，也不为过。
“谁，是谁？”
抱着一根扁担的小芳，急匆匆的跑进来大声的说道。
刚刚她就看到陈书，在哪里鬼鬼祟祟的开门，她连地里的活都不管了，直接就往家跑。
听到声音，陈书转过头，看着这个样貌有点点熟悉的人，陈书语气十分疑惑的问道。
“翠芳？”
小芳全名刘翠芳，农村人，起名字没这么多讲究，陈书的名字，还是他爸觉得，这样叫占便宜。
“陈，陈书？”
看着面前这着装得体，样貌俱佳的人，小芳的语气不自信的道。
“嗯，是我。”
听到陈书的话，小芳直接跪了下来。
“陈书，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爸妈，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小芳十分自责的对陈书道。
“你先站起来，你先说说，爸妈是怎么没的。”
陈书把小芳扶起后，赶忙劝慰道。
“去年家里的收成低，爸妈想着多赚点钱，便去山里采摘山耳，不小心，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就应该我去的，就不该让爸妈去冒险。”
小芳越说越自责。
“这不关你的事，都怪我，都怪我，当年我要是不跑，爸妈就不会出事了。”
陈书连忙安慰道。
见过世面的陈书，自然不会那么的封建迷信，他明白，这跟小芳就没有任何关系。
“你没错，你没错，我嫁给了你，你不在家，我没有照顾好爸妈，就是我的问题，就是我的错。”
小芳连忙道。
听到小芳的话，陈书更自责了。
怪不得家里会一尘不染，周围没有杂草丛生，这一切都是小芳在打理。
“当年我走了，你干嘛不回家啊。”
“我妈跟我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没有说不要我，我就不能回娘家。”
小芳的解释，更让陈书自责。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没有照顾好父母就算了，还耽误了一个女孩的青春。
还让一个女孩，白白替他照顾了这么久的父母。
看着小芳，陈书越发觉得愧疚。
他甚至有点不敢面对小芳，越看小芳，陈书越觉得自己的不堪。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说对不起，陈书根本找不到任何的方式跟方法去弥补。
有些时候，造成的损失，不是物质就可以弥补的。